第43章 -43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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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-43-

  吃面的时候,梁昭问顾岐安,今天不排班吗?

  “学校有课时安排。医院没班。”

  “哦。”梁昭闻言就低下头去,一手捞着头发,认真地嗦面条。

  抬起头来,才发现对面人不动筷子,一直在看她,“看我干什么?面再不吃都坨掉了。”

  顾岐安这才单手托腮,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,“看你吃相好乖。”严格来说,是她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,吃饭也是,莫名的仪式感。

  他看她捞头发好辛苦,问有没有发绳,梁昭摇头。顾岐安就找店家要那种绑外卖的皮筋,简单帮她盘了个髻子。

  不得不认,梁昭有被撩拨到。那话怎么说来着,我永远屈服于温柔。一向吊儿郎当无可无不可的人破天荒正经起来,还是为了讨你欢心,她不动容才怪。

  “这么娴熟呀,平时科室里的女同事没少找你练手吧?”她故意阴阳怪气。

  “顾太太,你吃醋也该找个合理的假想敌。我的女同事都知道我已婚、有主。”

  “谁吃醋了?”

  顾岐安笑她口是心非,转而,拿来醋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些,“我吃,行吧?”

  倒完再抽餐巾纸揩手,也抹一把唇周。某人才滞后地发觉,他今天笑得过分频繁,笑肌都僵僵地。

  难怪最近周琎老挤兑他,每天都很心情灿烂的样子,越发人夫了,这大抵就是网上现在流行的:浦西有力量吧。顾岐安傲娇不肯听,骂他,“你住嘴罢!”

  不肯听是一说,他心里也门清,已婚男人有家能回和不能回是很分明的表现。从前他偶尔值完夜班,看天晓,就索性在值班室凑付一下;如今无论如何都会回家的。

  外科男女比例失衡,阳盛阴衰。寻常酒局上,同僚或前辈多会打趣他,英年早婚要失去好多人生乐趣。因为有人把婚姻当归宿,就有人当牢笼,当作一切绊住你享乐纵情的枷锁。

  也正因他没想好就进城,为责任才结婚,许多外人都赌他这桩婚姻不会太牢靠。欲望本就纷扰人心,城外的欲望更是。像饮酒,尝惯了厌了总想图几杯清水来润润喉。

  说到底,婚姻就是一场押注对赌。随意性和风险都不低,从来没有赢家,只有好牌打烂和烂牌打好的区分。

  丁教授有句话:日子要怎么过下去,看你怎么选。选择结婚的话,那就切记,婚姻是牺牲激情来兑换稳妥。

  两者都想要那未免太贪心。

  眼下,顾岐安搛着牛蛙送进梁昭碗里,她说过很喜欢吃这家。是真正从小吃到大的老字号,小时候定价还没这么贵,每回考高分,谭主任就嘉奖她一碗牛蛙面,饶是口口声声牛蛙吃多了不健康,有寄生虫。

  可正如遥遥所言,为了健康各种忌口的人生该多无趣啊!

  “明天谭主任生日,要怎么过?”他问她。

  “其实还是以忌日为主。生日的话,如果我有空会回去陪梁女士吃顿饭,摆点酒,点根烟放在谭主任遗像前,权当一家子给他庆祝过了。

  这些年倒是淡却不少,毕竟日子还得向前看,他也去了好多年了。”

  “嗯。有时想想,也不过如此。连几千年除夕放鞭炮的习俗都能取缔,又有什么好偏执的。”

  梁昭若有所思,反过来问他,“那你呢?”

  顾岐安没懂,“我?”

  “你今年还要陪秦母去祭奠秦豫嘛?”

  “不会。”顾岐安说,许久以来他更像在还债,还一笔人命债前情债。平账了,就没必要再继续了。

  那天秦母发短信,事后他也以电话回应,告知对方今年及以后都不会再去了。除非秦母有急难,他会力所能及地帮衬些什么,因为活的人永远比死人更要紧。

  秦母闻言无比释然。也告诉他,人生不必弥补错与缺,在一起时恩恩怨怨,过去就潇潇洒洒地过去罢!“小顾,你安生去过自己的生活。”

  早春花发多风雨。瓦楞上、砖石上处处漉漉痕迹。

  吃完,二人沿街散步去电影院。路过一爿徽绣旗袍作坊,梁昭心血来潮,想进去挑几匹布料,给梁女士定一套婚礼上穿的礼服。

  顾岐安却建议她,何不自己亲手diy一件?“你不是一直在会所学习缝纫?我相信母亲收到女儿亲手做的礼物,手艺再丑再三脚猫,心意都大过一切。”

  啊,原来他知道!梁昭以为他不关心这些的,去年底到今年初,她每次去会所晚归,他都无甚反应,“顾先生,你好闷骚哦。”

  “闷在哪里?骚在哪里?”顾岐安斜下伞来,用伞骨尖头戳她头顶。

  给梁昭气得,“头发弄湿了呀!幼稚鬼。”

  “我看看。”

  说着就俯下.身来,手指拨拨她发旋,自言自语“嗯,确实湿了”。随即手掌扣住她后脑勺,埋到自己的西装里衬里,帮她揩干,也趁机揩揩油。

  梁昭活像个鸵鸟般地,被他拢在胸口与西装之间。不能呼吸了,就探头冒出来,一双眉眼灵气又妩媚,顾岐安手指揉揉她鼻尖,即刻,垂首作势要吻。

  当着店面门口呢!梁昭不给亲,“你是泰迪嘛?不分场合就发情。”

  “换谁见了你能忍住啊?”

  说完,他斜倾下伞面挡住店口,挡那无关人员的窥视,再不管不顾地落吻下来。

  雨好像顷刻间大了些。听见雨从屋檐上掉落的声音,与她身体里怦然的动静一样。

  顾岐安接吻从来不闭眼,仿佛要观察她神情千丝万缕的变化。迫着梁昭也睁开眼来,看见他目光里不仅有温情,还有挑衅以及占有。

  好像她是一张纸,他必须得在上面留下什么。

  分开瞬间梁昭立即擦嘴并补口红。

  有人失望不已,“你可以这样寡情,我也可以让你补很多次。”

  “我的嘴才不是用来给你亲的,口红更不是。”

  顾岐安又开始打哑谜,“花开是为了娇艳吗?还是为了被采撷?”

  梁昭嫌弃脸,“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停被梁女士灌输,将来找人必不能找那种花花肠子的男人。嘴巴越会哄,肚子里祸水越多。”

  “事实证明,穆桂英也有滑铁卢的时候。”

  “看来你对自己很满意?”

  顾岐安薄唇微抿几番,也拿纸巾擦掉她的口红,一举一动虽然好正经却也好……色气,十足的禁忌感,“一般一般吧。毕竟有人说过的,该打什么分她心里自有一杆秤。那我还能怎么办?”

  梁昭一愣,过后才想起,原来他先前都听到了。

  到电影院。近期在档的影片乏善可陈,顾岐安随梁昭做主,她挑了部又见奈良,中日合拍的片子。

  某人买票时还特为备了两包纸巾,梁昭问原因,他义正辞严,“总觉得你会看哭。”

  “才不会。”

  “有些人不哭则已,一哭就是开闸泄洪发大水,”说罢,还偏头与她咬耳朵私房话,“下面那个嘴也是。”

  “臭流氓!你去死!”

  “我才不死,我喜欢梁毛毛、”说话人卡顿得很微妙,“发水的样子。”

  唉,谁说初老就会看淡一切?眼前的梁昭发现自己双标极了,她还是蛮吃这套,也做不到四大皆空。

  这般想来miranda说得没错,你能在婚姻里尝到热恋期的甜头,其实很可以了。多少夫妻跨个一年半载就进入无限贤者时间,想热络都有心无力。

  梁昭听后感慨:甜蜜的负担啊……

  话到这里,他们在人群中发现一个鬼祟的人影,是顾丁遥。小崽子当电灯泡未遂,就干脆自己约会,约了那位摇滚青年看电影。

  百闻不如一见。那男生很臭屁拽拽的样子,牛仔褂搭破洞仔裤,衣品不错。身高也出挑,就是太瘦了,麻杆似的。人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,难为遥遥苦追,也越挫越勇,“谢易昂,臭人!你慢点走会死呀”

  显而易见的女追男戏码。

  梁昭:“年轻真好。”

  顾岐安忍俊不禁,“你明明大不了她几岁,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?”

  “我真心觉得自己老了,”梁昭从他捧着的爆米花桶里抓几颗扔嘴里,“hr每次发来实习生录用档案,都是一水的98后00后。你敢想象?出去应酬碰到个小孩吧,张嘴管我叫阿姨。去美容院也是,回回都苦口婆心地提醒我,千万注意眼部保养。”

  顾岐安耐心不打断,她自己都未必发觉变得这么话痨,等她说完,他才说教般的口吻,“老不好吗?尽早达到退休年龄,坐公交还能沾沾老年卡红利。”

  “但是要每年给儿孙发压岁钱,还收不回本。”

  “哦,原来你是这么个想法,市侩。”

  “不止如此,还有啊,一到变天身上就会到处痛的。我外婆就这样,好灵光的,一喊膝盖痛必会落雨。”

  顾岐安很难不教训她,“谁叫你一年四季都穿这么单薄?怪谁?”

  “牙齿也会掉光。”

  “你这明显有点初老焦虑了。”

  “因为我想一辈子漂亮。”

  顾岐安莞尔,试着再投喂她几颗爆米花,她果然不肯吃了。他打消她的顾虑,“你会一辈子漂亮的。不漂亮也没事。”

  终有一天他们都将老去。

  快进场的时候,大厅里拥挤起来。乌泱泱的人从众,梁昭突然好渴,吃面齁着了,就使唤顾岐安去买两瓶水。

  他买完折回,发现她边上有一群小年轻总在偷摸瞟她,贼眉鼠眼的死相。顾岐安加紧步子迈过来,旋开瓶子要喂她。

  梁昭颇为疑惑,“我自己喝就行了呀……”

  “废什么话,”他勒令,“喝!”

  梁昭不明所以,心想这人啊,好神经质。

  进场了也是。幕布还没拉起四下都黑魆魆地,顾岐安忽而怼过来封住她嘴唇,发疯般地,梁昭无论如何推搡都无果。她甚至被他啃疼了,唇瓣磕在他门牙上。

  亲的人力道肆意乃至蛮横,手伸到她襟前,帮她把风衣扣子系紧。好挡住她打底的那件浅领线衫。

  最后是有人打着手电要借过,二人才仓皇分开。

  梁昭怪他,“你有病?”

  某人怨念,“我好烦你里面的衣服。”

  她噎语半天,憋出个,“好无语……你怎么能这么霸道?”

  顾岐安不说话,开场放龙标了,他自觉保持安静。只是手去捉她左手,捉到自己贴身来,还误碰了他的金属皮带扣,梁昭下意识一瑟缩。

  有人再送呼吸到她耳朵里,低低熬人的声音,“你碰到什么了?躲这么急?”

  梁昭从头红到颈,也小声啐他,“碰到流氓了。”

  他轻笑,“那要松手吗?”

  “松。”

  话赶话赶了个寂寞。顾岐安反倒扣得更紧,还去旋转她无名指上的婚戒,以前不曾发现,原来尺寸这般合衬。

  好像量身定做,也像天意使然。

  明前这几日都是绵绵不尽的雨。日子推进的速度也仿佛迟缓了下来,像老牛在前方响鼻残喘地拉着走。

  堂兄弟二人合计的菜馆算是落定了。前天堂兄还来电,问昭昭,亲家太太的喜宴定好位置没?没有的话,可以在他们家吃呀。也算作喜上添喜了。

  梁昭说没有,因为行程滞后了。梁女士始终有个顾虑,总得过完谭主任的忌日以及头七天,才能去办红事。

  有些人无论遇不遇新人,都把自己禁足在过去的牢笼里,终身困顿。

  梁昭问妈妈,“那傅伯伯有异议嘛?”

  “没有,”梁女士一口咬定,“他可尊重我的想法了。再说了,他敢不尊重?老娘头一个反口不嫁。”

  “我看未必。”梁昭提醒她,好歹也去关注一下人家的小情绪。十有八.九心里也不好受的,只是不说而已。

  “嗯呐,出息了。轮到你来说教我了。”

  其实不问年岁,梁瑛是永远把姑娘当孩子的。有时晒太阳话家常,她也同老太太感慨,怎么昨天还那么小一个人,坐进澡盆洗澡能空下许多空间,眨眼就三十了呢?

  外婆笑说,你感知自己老去都那么快,感知儿孙的成长也自然快呀。

  这头不急着办喜,顾家那头倒是急切起来。也是有缘故的,前阵子老爷子去社区医院例行体检,查出肾上有息肉,转大医院也确诊了,一家人着实吓得不轻。

  因为他原本就肝硬化,心脏也不好,窦性心律不齐,血压还高。老爷子又是个惜命的,月月雷打不动去庙里进香,不求长寿,只求自然老死。

  这下不得了,回家鞋来不及换就冲进房里要草拟遗嘱。

  顾二打趣他,“嗯,这个速度人大小伙子跑百米冲刺都拼不过。”

  “你懂什么?我手底下好多套房子呢!”

  爷爷算盘也打好了,当真要死,也得清清净净地死。没得他这头才停进棺材,子女就为争产打起架来。

  “难看的还不是我?别人会说,你看看这家人,老头子死了,一家人可算拍手称快了,可见生前关系有多僵。”

  遗嘱是后话,眼前他更想给秋妈一个交代。顾岐安也懂,先前带爷爷去医院检查,秋妈全程都鞍前马后地陪在身边。

  他不想忘本更不想负情义。何况人活到高龄,相逢恨晚,难得遇到个体己知心,他是诚心喜欢秋妈呀。

  偶尔领她出门溜达散心,或是上剧院看话剧,人在前面走,时不时就会回头来张望。也把她的手搭上自己胳膊,“仔细着点,别和我走丢咯。”

  于是乎,老爷子和秋妈商量着,干脆择个吉日良辰把证领了罢!

  这日一家人聚首,就是来一道盘算的。顾父只觉得荒唐,“你一心要做这个痴子,想过人家没有?活不长了,回头再叫人为你守活寡?”

  爷爷不听,“要你干操这个心?人秋妈都没说什么。”

  关键时刻还是丁教授出言控场,“你一下人就别拿长辈的主张了,”这是劝顾父,“您呢,心意出发也是桩好事,只要和秋妈商量好,两厢情愿,我们当儿女的不敢说什么。”左右兼顾,这是宽慰老爷子。

  话锋一转,她又道:“但是我作为主母,也有丑话在先。这个大事档口,老爷子又是身体不好要立遗嘱,那总得把老大劝回家来。无论如何他姓氏择不掉的,家里有什么要事,他必须得知情。”

  此言一出,在座俱是静默。

  只有顾岐安笑得傲慢也冷漠,“他还活着呢?”

  丁教授嗔他,“怎么说话的!”

  某人自若休声,自顾自饮酒吃菜。也搛几块鲈鱼肉落进盘子中,把骨刺剔好,送到梁昭碗里,“你尝尝,海鲈鱼,和淡水养殖的口感不一样。”

  梁昭下意识推拒,“多留点给婆婆吃吧。”肾不好忌口太多,红肉不给吃只能吃些鸡鱼类。她眼瞧着丁教授专吃那些青菜素菜,豆制品都不能碰,好可怜见的。

  “不要紧,两尾呢,这一尾也才动了一面。你吃你的。”

  梁昭这才乖乖夹起来,送进嘴。只是没感觉出他说的口感不一样,也不觉得好吃,反倒腥味极明显,更得她差点吐出来。

  那厢堂嫂欣慰,“吃鱼好呢,优质蛋白,女人就该多吃吃鱼虾。对了岐安,你们还在避孕嘛?”

  这话问得。顾岐安只当堂嫂太市井,事实也确实,她是那种最最传统不过的家庭主妇,寻常家庭聚会,三句不离生育与教子相夫。他笑答,“堂嫂你怕不是睡我们家床底下,连我们一直在避孕都知道。”

  堂嫂大方一笑,“我还不晓得你们这些年轻夫妻。把生孩子当请瘟神似的。所以现在还避嘛?”

  堂兄劝她少说两句,“他们正当旺年,想拼拼事业,避孕又怎么了呢?”

  一句话戳到逆鳞,堂嫂当即面上一涩,心里百般苦楚,“嗯,你也知道正当旺年该拼拼事业啊?”

  堂兄不耐烦,“这好端端地吃着饭,大家都开心,你何必翻旧账呢?我没让你拼事业?当初不也是你甘愿留在家里还说能在网店上面帮衬我嘛?哦,现在全成我不对了。”

  堂嫂抹起眼泪,“我不跟你讲了。”

  “又哭……哎呀我真是,动不动一言不合就哭哭哭。”

  好好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。

  开车回家路上,顾岐安不禁再次与梁昭正经地聊聊这个话题,“虽然我说过,想要个孩子,但如果你实在不肯,我还是遵循你的意愿。只一点,避孕药别再吃了。”

  “我六月份就要考核,照以往的绩效来看,这次妥妥会升职。miranda也透露了内部消息,他们一直看重我对公司的价值。所以……”

  “我明白。说实话我也是,再熬个几年可以考正高了。但怎么说,真正生养起来更辛苦的是你们,因此我才说,遵循你的意愿。”

  梁昭心头一软,忍不住与他戏言,“抱歉了顾先生,要让你老来得女了。”

  顾岐安专心开着车子,闻言也笑,“彼此彼此。”

  车子到小区,他泊停放她下车,自己回医院值夜班。临别前还问她有没有想吃的早餐,明早带回来。

  梁昭回绝了,她一点胃口没有。下车未走多远,也忽地一股呕意从胃底窜到喉口,火烧般地,好想吐,她冲到树边吐了个清爽。心里也冥冥预感出不好来。

  慌忙间,梁昭第一反应还是给濮素打电话,求她陪自己去医院。

  后者说今晚没时间,约定明早再去。

  结果梁昭回家睡了半宿,深夜噩梦惊醒,上厕所要冲水的时候,才发现马桶里骇然且黑红的……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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