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、-46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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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6、-46-

  ("听牌记");

  日子恢复寻常节奏。平静表面无波无澜得像潭死水,

  离婚就是石子投进去,惹不来多大涟漪。

  当然,两家亲眷还是都得知了。

  这其中不乏说风凉话的鬼亲戚,

  尤其梁家那头。梁女士老早预见过,

  你先孕后婚就会活得矮些,受婆家也受世俗冷待。

  早前,梁瑛因为某些小过节开罪了舅母家。舅母与子媳住在乡下,

  当初要盖房子,想她嫁进城里可算得势了,

  就一门心思找谭主任借钱。

  梁瑛头一个不肯,“好意思伸这个手的!我都臊得慌。你当我们家老谭开银行的,结婚这么久我都没置办几件像样行头,有些人倒是脸大,成天盯着别人家的。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的下作东西!”

  “我还不晓得,

  这钱借出去就没得回来。你当别人都傻,

  好欺负,房子盖不起就别盖!”

  给舅母气得发抖,

  “嗯呐,

  我说不过你。不借就不借,

  张口骂人可还行?等哪天败了时我看你还翘不翘尾巴!”

  这下倒好,昭昭这事可给对方找着由头煞性子了。

  多年不走动的人破天荒来电,张口就唱起衰,

  “那么好的姑爷,那样的人家,

  你也不帮昭昭勒紧了。小两口有什么不如意磨合不来的?动不动离婚。可惜你家的姑娘,才三十就得了两张离婚证……日后还得了?”

  梁瑛在这头拍案而起,“我家姑娘的事,

  由不得你说三道四!婚能结为什么不能离?她就是再离个几回也强过你家没名堂的啃老儿!”

  “狠话谁不会呀?”舅母最最能钻研人性里的市侩一面,“你倒是扪心问问,当真乐得姑娘离婚?当真没一秒计算过离了好姑爷能少占多少便利?得了吧!那再好的人,转手个几回也没后程了……”

  “滚!”梁瑛火得直接掼了手机,好半天喘不过气来。她觉得心梗,替姑娘梗,也怨艾姑爷真真不像话。

  她到底是个俗人,是最最中国式的母亲,看女儿吃瘪也唯有迁怒姑爷的办法,拿别人当出口宣泄。很少会想自己亲生的宝贝能出问题。

  这档口就是假设梁昭杀人放火,梁瑛也得说,指定是那人有毛病!我姑娘好得很……

  接连几天,梁瑛都在死局里来回打转。越想,越提不起劲去挽救这段婚姻。她忽而顿悟了,离婚没什么不光彩的,不过和结婚一样,是足够公平的保障与择选。

  与其亲手把女儿扔回火坑里,还不如一刀两断。

  人啊,是良人的时候处处好,不良人的时候处处不对!

  梁昭倒是没多上心这些恶言恶语。更确切地说,是没空。

  临近毕业季,公司人事变动大。加上他们组在案的几个case甲方都不同城,遍布各地,这几日在天上飞的时间远比地上多。

  频繁出差以及熬夜,梁昭身子竟也无妨,且精神更跃跃了。每天都续航值拉满。

  她不禁同miranda感慨,“终于明白你选这种活法的原因。搞事业才能真正充实人生。”

  后者且笑,“你不是真心向往的。总有一天你会厌倦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miranda说不清。只说她一直认为梁昭像鸟,

  “那种飞呀飞呀,飞再远,迟早也会落脚停栖的鸟。”

  连轴转收梢那天,梁昭乘飞机回上海,抵达已经夜里十点多了,末班地铁的时间。

  她靠着椅背昏昏欲睡之际,对面有位妇人怀里的孩子忽地哭闹起来,好大声,好刺耳,哄也哄不停。

  梁昭见状并不嫌吵,反倒一股感想油然而生:

  这孩子哭出了所有世间的苦,成年人不敢放声悲哭的苦。

  没几日,她联系搬家公司,去家里打包东西带走。

  即便顾岐安口口声声,这处房产尽数留给她。

  这段时间,二人偶尔联络,也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口吻。话题就是一对即将离婚夫妻最最稀松平常的章程,交割财产、安抚两家父母、择日处理手续等。好在他们没纠葛什么孩子宠物。

  因为冰冷冷的死物好瓜分,活生生就另说了。

  顾岐安表现尚可,他的家教与尊严也不允许他做个背信弃义的人。

  只一点,梁昭极为不满,他总在拖沓去民政局的日子。

  要说他存心延误吧,也不尽然。理由都充分铁证极了,说他这阵子不停有准硕士生找来,想提前预热导师与方向,推无可推,“总不能冷水浇人家十年寒窗一腔热血。”

  再就是他也要出差。有各大医院开设的座谈会诊要出席,友院突破型手术要观摩,以及各种戚友直间接人情的加塞。种种堆积起来的大小事体。

  家里更不得闲。老爷子不中用就相当于半个天塌了,在把老大鼓捣回来之前,“也只有我来坐镇。”

  梁昭懒得听他掰扯,“你说这些又和我何干?我只想离婚,上民政局,签字,总不能几个小时吃饭歇午觉的空档都抽不出来。”

  “还有,”她全不给他插话的契机,“麻烦你转告丁教授,别再同我费口舌了。”

  她已经接连三番,在下班后被丁教授截胡。

  可怜天下父母心,也何苦读书人的体面,丁教授又送补品又是炖汤的,嘴上却很端持,没一句死乞白赖求儿媳回头的。

  但句句暗藏功与名。

  顾岐安这才一滞,听起来像蹙眉的语气,“她去找过你?”

  “岂止找过,就差住在我们公司楼下了。”和高知分子打交道极累,说话云山雾罩地,梁昭头都大,“其实我很奇怪,为什么当事人都放下了,你母亲会这般偏执?”

  对面沉默几秒后,“什么当事人放下了?”

  “算了。”

  那次通话依旧不欢而散收场。且他们每回沟通都是梁昭先挂断,无情也无礼。

  她清楚自己这样不好、不对,乃至无理取闹,是个人都不能忍的地步。可偏偏抑制不住,她本心是软的,只有极端自私地撒泼,才硬得起来。

  于是乎,这日得空,她只好自行跑回家收拾东西。

  开门的时候发现没锁,梁昭还以为陶妈在家,不甚在意就进去了。动作也快到风卷残云一般,进书房捆扎书籍,才后知后觉,她往这个家注入的心血何其多。

  顾岐安那么个热爱阅读,正书闲书皆看的人,书架上的囤货也远比她少。

  而且他会体恤她个头够不到高处,将属于她的书全码在下半层。

  说来,他们不算多登对,做不到赌书斗茶,却在某些情致上莫名有共同语言。

  梁昭犹记得某日二人一起看书,在书房里,两张小沙发分坐。几案上摆着铁观音。

  一道读红楼,问书里最印象深刻的骂话是哪句。

  二人居然异口同声,

  “凤姐那句‘放你娘的屁’。”

  这些微末的过往桥段,如今想来,四两拨千斤。确有千钧般力量,足以拉动一个不够心狠的人回头。

  李宗盛那句歌词写得毒也准啊:

  爱恋不过是一场高烧,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。

  梁昭停止思考的方式就是闷头拿书,一本本甩箱子里。

  动静太大掣动了顶上的收纳盒,盒子倒泼下来,泼出一地原本被她扔掉的废置请柬。

  就这样,她呆愣在那里。

  随即才注意到门口悄默声出现的人。

  阳光对角线形切开房间,她在暗,他在明。顾岐安一身棉质居家服,刚睡醒的样子,看她的表情也很意外。

  不仅意外她贸然过来,更在她新剪了个头发。

  有人哑哑出声,“头发什么时候剪的?”齐脖短发,干练但陌生。是梁昭从前从未尝试过的发型。

  印象里,她从小到大或梳小辫子或披散着,都一直是长发的。顾岐安心上起伏些空荡感来,“还是长发更适合你。”

  梁昭没得回,只能冷冷嘴硬,“我什么头型都好看,哪怕剃光头。”

  那头的人窸窣一笑,捞过眼镜戴上,形容从懒散到正经,“凡尔赛发言。”

  随后就是冷场,二人一度无话。

  顾岐安任由她打架般的阵仗收拾,自顾自去厨房拎出两瓶啤酒,坐去客厅喝。

  他没有搭把手去帮她,不知怎地,就是不想帮,也情愿她一趟收不干净回头还要来。结果她不打招呼就走了,也不说收没收好。

  砰地关门那一下,他莫名觉得,

  他是被落在这个家里最大的物件。

  之后二人又长久没见,甚至直接断了联系,一度。

  四月末,梁昭拿定一个大单子,全组在同楼的法餐厅庆功。她好久没有开香槟的快.感了,这次一把来个爽,有员工还把她摇瓶的画面记录下来。

  入画人久违地笑得开怀且夺目。

  开席时,有人使坏地撺掇她和顾铮坐一桌,后者倒也不避嫌,大剌剌就坐便开始摆餐布。也半真半假地搭腔,“我前几天遇到顾岐安了。”

  计谋很成功。梁昭果然一秒转脸来,“你怎么会碰到他?”

  “你这表情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会活剥生吃了他。”

  梁昭才知他在说笑,又冷漠脸地看向窗外。

  看到街对面常去的那家咖啡厅不知何时没了,里间设施全部拆空,正在重装修,几个工人在给外墙披腻子。

  她赶忙问同事,“是被谁给盘下来了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

  带着无解好奇,在顾铮无端的一声冷笑里,梁昭再度托腮看回窗外。

  四月天,梨花白白簇簇地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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