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-41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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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-41-

  婚后能在这件事上保持热衷,其实很难得。

  即便是梁瑛和谭主任,梁昭上初中的时候,就很明显感受到他们的力不从心抑或物极必反。轮到顾岐安父母则更是。

  床笫床笫,它本身与欢愉和新鲜感挂钩。而你整天对着同一张皮囊,日复一日,久而久之,没有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,只有绕过山还是山的乏味。

  像汪老在受戒里的那句:都到岁数了,心里不是没有。只是像一片薄薄的云,飘过来,飘过去,下不成雨。1

  这般想来,梁昭认为第二段婚姻也不无可取之处。

  至少她在和某人从无到有地恋爱。别人拿婚姻当爱情的坟墓,他们不然,是当爱情的起点。

  顾岐安说,这后台他小时候来过无数回。因为老爷子始终不信邪,他押定小二是个学戏的好苗子。起码长相足够地俏,扮个袍带小生绰绰有余。

  “可我不依,我事事都爱和他们叫板。甚至为了让他打消念头刻意去晒黑去练得一身腱子肉。从而可想而知,我有多讨厌这里,一看到这些行头都生理性厌恶,”说话人扶稳着她,拿那女褶子潦草揩掉她浑身的细汗,“但没想到,今日今时,这地方也能变得可爱起来。”

  梁昭被这种颠簸感折腾得好累,声线本能恹恹地、楚楚地,很娇,“我才不信你的话。真真假假还不是随你说。”

  “那你知不知道,和你相处就像脑袋别在裤裆上,每句话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”

  顾岐安拨过她耷拉的眉眼,要彼此相对。迷离视线里对方都是晃动的,晃动在充沛的感官里,不当心,她会跌下来,他会如此死去。

  “说得好像和你相处很容易似的。”

  太煎熬了,梁昭必须得扶着点什么。时不时,也得够起些身躯,因为越往下沉越离痛楚更直观。地狱和天堂的分寸实难把握。

  她问他,能不能慢一些,也求他,慢些吧。许久没试过了,疼或者陌生是肯定的。

  饶是他今晚史无前例地温柔温存,她也渐渐被潮水吞没,但心理上过不去那个坎。

  顾岐安却乖张嘴脸,肆意的力道之下,来反问她,如何能慢?“你教教我,怎么慢?”

  随即捧住她的脸凑近了,用细细的吻描摹她五官,从眉心再到缄封双唇。这是他的习惯,永远在她最窒息之际堵住她呼吸。

  被吻的人下意识闭眼,转念又睁开。她发觉自己很受用目光交汇地亲昵,可以看着对方,也接纳他足够的尊重与体恤。公子哥的霸道也有底线,他不会辖制她在被动的视角,更喜欢彼此坦诚相见,面对面,来做对方的不二臣。

  这一秒,梁昭依旧好嫉妒,他睫毛如何能这么长?

  这里属于戏楼主厅的耳房,设计都是最古早的榫卯结构。斜上挑了个天井用来通风,除非刮风落雨,否则日常都开着。

  眼下,那溶溶的月光从梧桐树上掉下来,掉进天井。蒙蒙如蝉翼,披在梁昭的背上。

  月色之下,她一喜一嗔、一静一动都显著极了,时而蹙眉阖目时而红脸低吟。最难捱处,也抻长着天鹅颈陡然静止,下一秒,就泄力地倒塌向他。

  顾岐安难以承认,这样的梁昭该有多美多鲜活。他只能咬耳朵般地替她亲掉汗渍,再低沉询问,“累了?”

  “有点……都怪你。”

  “好好好,都怪我。”有人像哄小孩,无奈且无助。等她歇回神的功夫里,就从台子上捞下胭脂奁,指尖蘸上红粉,搽在她脸上、眉心、唇峰……

  然后,怎么搽的再怎么一处处全部吃掉。

  暂时平息下来,二人才拣回理智。一言不合就……也实在太冲动且不挑场合了。

  外间还热闹着呢。戏台上的锣鼓点又紧又密,那王宝钏控诉着什么,薛平贵也只有哄,哄她原谅他的种种罪行。历史与人性总是惊人地相似,男人多少天性凉薄,不在事前,仅仅在事后才幡然。

  演到精彩片段,堂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。山一般的鼎沸人声,震在梁昭耳中,瓦解了她所有羞耻感。

  刺激得她簌簌一激灵,央求顾岐安,“见好就收。等下有人来就完蛋了。”

  岂料他不依,或者单纯爱看这样可怜见的梁昭。某人起身来,抱她坐到角落里用来堆衣服的罗榻上,也就手用那女褶子揩着什么,再递到她眼前。

  梁昭来回偏头躲,她才不看,太自取其辱了!顾岐安压覆着上来,眉眼间满满的蛮横,“你看看你自己,还见好就收?我要真收你怕不得难受死!”

  “滚,你糟蹋别人的衣裳!”

  “是我糟蹋的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说话啊,嗯?昭昭,到底是哪个小混蛋糟蹋的?”问话不了了之。因为紧促的一记力道齐齐让二人休声,短暂死亡般地静止,即刻,又死而复生,轮回到对方的灵魂深处。

  跌宕里梁昭不得不抬起胳膊,盖住眼睛,也捂嘴巴,生怕叫人家听了去。

  罗榻背上的衣服催金山倒玉桂般地倾泄下来,蒙在她脸上。不多时,一只手脱力又求救着,扣住那背沿,扣得指节泛白。

  梁昭忽而作恶地问,“你是不是被顾铮刺激到了?这么……啊……”

  作恶的下场就是自食其果。有人比先前更生猛了百倍,乃至不在乎随时随地就有人进来的风险,乃至心里闪过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:

  当真要死,一起死也无憾了。

  罗榻的四支腿承不住这般迅疾的力量,在地上摇摆刮擦着。动静远比其他什么人声更羞臊。

  恍惚,梁昭直觉过去了一万年。最后是他细微的变化唤醒她,她骤然清醒,叫他不能、不可以……

  可惜为时已晚。崩坏的人把积攒数日的“存粮”统统泼给了她。

  ……

  手机里顾家幺妹第四次短信问询的时候,两口子缠抱在更衣间里,又挪去厕所草草清洗。

  梁昭软绵绵地不睬人,任由始作俑者收拾干净她。

  顾岐安穿回衣裳,神清气爽地抱她出来。梁昭还是抵触,眼角微红,骂他精虫上脑、不吃教训!“万一我再中招怎么办?”

  他任打任骂,蹲身来帮她穿上鞋,“其实,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要个孩子?”

  梁昭想都不想,“不可能!”

  “你不觉得老赵家的小囡很可爱吗?”顾岐安仰头来会她目光,“方才有人抱她的时候,明明柔软神往极了。”

  “别人家的小孩总是可爱的。那是因为不需要我来生养。”

  某人被她这番歪理逗到了,也说服了。只好暂且投诚,不再多说,搀着她站立起身。

  一起折回席上,当无事发生。然而,梁昭脸颊残余的红晕,以及径直扑向手包找达英35的动作,还是暴露了什么。

  赵老贼明察秋毫,唇角一弯,打趣顾岐安,“先头叫你不急着还,怎么这会子突然有了斗志呢?”

  顾某人骂他,“你死不死啊?”

  说罢,眼疾手快地去制止梁昭。不要她吃,夫妻俩面贴面地低声争执,顾岐安:“你先前还答应过我的。”

  “我答应你那也是在你不犯浑的基础之上!”

  梁昭取药倒水的手一直抖。这种恐慌的情状,无疑戳痛了顾岐安,他试着去按住她,全掌握住她的手,把药偷顺下来,“乖,不吃行不行?”

  好在包间里只有赵家两口子,他不消避讳什么,拉她到角落坐下,倒茶给她润嗓子,也耐心劝解,“我知道那场车祸压垮了你很多认知,对性也好,对生育也罢。但你不可能一辈子困囿在那个阶段,人总要向前,像灾后重建,起码你自己要主动去跨越。而我也不希望你总选择一个人承担面对,好比我当初求娶你,起先是为了责任,但后来,也正如我所言,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秦豫是可以忘记的。她留在我生命里的痕迹,一点点在被眼前人涂改、更替,我才知道躲去国外,企图逃避你的行为有多浑浑噩噩。所以我决定回来,回来面对你。”

  只可惜,顾岐安说,回国之后的情形远远超出他的掌控范围。

  梁昭比他想象得还要封闭,她把自己锁在牢笼中,无悲无喜,无求无欲,“很长一段时间,我以为你和从前的我一样,被过去人绑架了。”

  秦豫于他是山,顾铮于她又何尝不是?

  “我哪怕你骄矜做作一些,总好过没日没夜地冷对我。”

  某人说着,掏出手机把那段录像亮给她看。

  瞬间,梁昭脑子里海啸般地崩溃,她去抢手机,也被那醉后洋相的自己惊到了,“顾岐安你是狗!你怎么能拍下来?啊啊啊……”

  一旁,看二人造作的赵聿生忙叫阿嬷抱小囡出去,

  “世风日下啊,早教影响不好。”

  自那之后,两人间的气氛在细微地变化着。

  顾岐安抽个空去把文身洗掉了。工作无论早出或晚归,都会自觉与梁昭报备,在家用餐的次数也比从前多。

  开夜车加班的话,二人会搬电脑在一起,互不打扰,倒也相看两不厌。幽黄灯光照着教案与报表书页,身心滋养在静夜里。

  饿了,就一道煮锅泡面,各自捧碗吸溜着。梁昭最后总会把解决不掉的分量赶到他碗里。

  寻常工作日,顾岐安若是下班更早就会开车去梁昭公司接她。

  他的开学第一课,梁昭也假装学生,去教室蹭课了。她头一回见识顾老师教书育人的样子,一身得体西装,悠然自得地,来教授学生。

  第一课是神经解剖学,按顾老师的口径,这些都是大一系解学过的知识。正所谓温故才知新,于是随堂抽检,点几个学生来背“一嗅二视三动眼,四滑五叉八外展……”的十二对脑神经口诀。

  有浑水摸鱼者背不出来,顾老师就会挤兑,“嗯,我都没把学费还给你们,你们怎么能急着把知识还给我呢?”

  黑色幽默笑倒了堂下一大片,也包括梁昭。

  那阵子各家戚友见二人情感升温,催生的频度更紧了。堂嫂舒奕星更是不知从哪得来的偏方,帮菜馆进货的时候,顺便买了两条上等甲鱼,让弟媳回家炖汤喝。

  周五这晚,二人难得都休息。就破天荒约在沙发上看电影。

  歪打正着挑了个备孕题材的喜剧片。影片里男女主为了怀上孩子,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,回回行那档子事,都笑料百出,莫名有仪式感与荒诞感。

  只是这种片子,对顾岐安还是无趣了些。强撑着看过大半,他不禁拿过烟盒要点根烟来解解乏,转念,又把烟搁回去。

  他将笑得咯咯的梁昭抱到腿上,再一齐倒下来,轻言细语,问她,“昭昭,我们要个孩子吧?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注1:出自汪曾祺受戒。

  完结还早,后面还有一大盆狗血及伤身伤心桥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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