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、-24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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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、-24-

  ("听牌记");

  一时间,

  梁昭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。

  倒是顾岐安这厢的视角,能清清楚楚看见她,穿着米白色华达呢风衣,超长款,

  整个人云雀般轻盈,

  又很高挑。皮肤太白的缘故,

  像冬天里哈出来的一口气,

  急急要融化在灯光里。

  上一次她给他这样的失真感,还是在婚礼上。

  西中式混合的流程,新娘子先穿婚纱,

  再换秀禾服敬酒。婚纱是带头纱款的,那天梁昭难得感怀地对他说,

  即便是第二春,这么隆重的婚服她也是头一回穿。顾铮补办的婚礼上,都是轻礼服应付的。

  说实话,

  彼时的顾岐安兴致薄薄。并非怯场或者逆反,就是单纯地不确信,

  他将与这个女人携手共度日月。

  哦,当然,

  司仪说的是“共度余生”。

  在洋洋洒洒致辞后,司仪请新郎揭新娘的头纱,交换戒指。顾岐安却在沸沸掌声里愣住了,直到,有人戴手套的手扯扯他袖扣。

  “你别是张无忌上身,

  在等赵敏来抢亲吧?”

  顾岐安才回神,笑笑,捞起她无名指圈上婚戒,

  “你要是周芷若,我该是宋青书上身才对。”

  她那天的妆容,眉心还当真有一点红。

  因为化妆师觉得她五官太寡了。梁昭却很难不自嘲,守宫砂哦?

  顾岐安单手揭开面纱的时候,二人对视间,他心里才有个声音警醒自己:即日起,顾岐安梁昭嘉礼初成,良缘遂缔。

  继而,没有司仪转场没有任何征兆,

  他低头落吻下去,从眉心再到双唇。灯光之下,他看到梁昭眸中有闪烁的痕迹,好像是……眼泪。

  那一幕太失真了。

  ……

  不等梁昭适应光线,有人已经开门下车。喇叭息了,但大灯还亮堂着。

  梁昭在心里开骂了,不分情况开远光灯的司机全是傻叉,缺德!正准备上前理论,才看见披雾而来的人,只囫囵个轮廓,不真切,可那一副懒散又利落的步伐除了顾岐安还能是谁?

  没几秒,一身大衣的人就站定到面前。

  梁昭很没出息地想起《鬼怪》里那个名场面,阿加西和阿使来英雄救美,并肩走出了男模走秀既视感。她当年同濮素一道追剧的,二人齐齐尖叫鸡,太帅了我**!

  眼下,她脑子里也飘过这行弹幕。

  颜控不过三秒。傅先生问她,“认识嘛?”

  何止是认识……梁昭不置可否,傅就严肃劝导了,“不认识的话,先生,你这个行为坚决要不得的!远光灯有什么危害,不需要科普了吧?个么现在才几点钟啊,你在住宅区鸣笛扰民,会被投诉的!”

  不得不说,傅先生说话顶有海派清口那个调调,随他父亲。

  从而,顾岐安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,垂眸看梁昭,“大早上地买东西,有人结伴,还省了听清口的票钱。怪划算的。”

  梁昭继续不理人。

  傅先生“噢哟”,“看来你们真的认识啊?”

  一直不睬他的某人终于转来目光,额发被雾气沾湿了,衬得他瞳仁黑且暗,神色也冷峻,“这位怎么称呼?”

  看着傅,话却是在问梁昭。

  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,“傅先生,不好意思,这是我先生,姓顾。”

  傅一如雷劈般愕然,随即好涵养地递手,“抱歉抱歉,失敬失敬。”其实人家也未必对梁昭有什么居心,只是爱美心人皆有之。何况他父亲同梁女士的关系,提前为结亲预热罢了。

  但傅先生好歹是社会人,察言观色间,就料定来人误会了。

  他赶忙择干净,“是这样的顾先生。我陪家父来给梁姨拜年……”

  顾岐安不假思索,“好的,新年快乐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傅先生还想找补什么,顾已经单方拒听,扭头让梁昭上车,“我送二位回去。”

  梁昭不依,“我们抄小道两分钟就到,开车还要绕一大圈。”说罢兀自转身进了里巷。傅先生左顾右盼,终究难为情地上了车。

  车上,顾岐安才算听闻了父子来梁家的前情。

  两人互换见面烟。这傅先生是个免提话筒嘴,自来熟,点了烟就诉苦,“顾先生不是外人,我就直说了。这事很叫傅某焦头烂额啊,家父毕竟也那么大岁数了,他由衷喜欢人家,年老了搭个伙也无可厚非。关键吧,就是梁姨的态度一直打太极似的……”

  黄昏恋说着浪漫,实则比年轻人婚恋麻烦多了。

  一没有热恋期的巩固,二没有性的基础。还要合并两家子女债。

  好在两边都是独生子女。不过傅先生至今三十有二未成家,他琢磨,大概这也是梁姨顾虑的点吧。

  顾岐安向来排斥交浅言深,就没怎么搭腔。傅先生给的烟被他搁在了中控台上,窗子也开了。显然有人讨厌在车里乌糟烟气。

  或者,他自己乌糟可以,别人免谈。

  傅先生单口相声般地唠叨了好多,最后划重点,“当然啦,最难过的坎还是梁姨故去的前夫。”

  他说从前从未领教过红白玫瑰的现实例子,以为只存在小说电影里。这下才见识到了,世上当真有人念初念旧,念到不肯开始新生活。

  抑或是,“**的力量就那么大嘛?因为他/她永恒定格在了最美好、也最意难平的一刻,所以应了《白马啸西风》里那句,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,可我偏不喜欢。”

  话将将说完,顾岐安一个急刹车,傅先生惯性地往前栽跌。只听驾车人冷淡疏离地说,“到了,傅先生。”

  好吧。客人不无局促地摸摸鼻子,开门下车。他打心里觉得这人、这对夫妻未免太低气压了,绕到车头说等顾岐安一道吧,车里人又扑克脸,

  “您先进去罢。”

  事实顾岐安也并非故意拿乔。

  他找地方停车去了,顺便取钱、买红包封和补品。来得太赶毫无准备,正月里女婿上门,总不能两手空空。这是规矩也是做人的本分。

  万事俱备,人甫到门口要敲门,就听里间好大的谈笑声。继而,梁女士来开门了,气氛就肉眼可见地沉下去。

  顾岐安很周到地问好,外婆在沙发上眯眼判断,“哎呀,是小顾呀!”

  老傅父子相继回礼。此外就再没人搭理他了。

  人本质双标。前脚梁瑛还头头是道地同父子俩念叨谭主任怎么个好、她怎么个想他呢,眼前看到姑爷,又代入了梁昭的不平衡不如意。一板脸阴阳他,“看着门牌号还是看着人找来的?难为你还有心思念着我姑娘,知道这是她娘家。”

  顾岐安站在玄关生受她一顿□□,没作声。

  其实梁瑛嘴上不饶人,心里也有一本账,平日里姑爷和亲家母待她们还算不薄。也就亲家公驴一点!想当初二人备婚的时候,多少人说梁昭攀附顾家的钱、贪图他们体面的门楣,梁瑛把顾虑说给母子俩听,姑爷表示理解,也从来相信梁昭的为人。亲家母亦然。

  有了这份包票梁瑛才放心,更相信顾岐安这么个公子哥,必定诚心喜欢昭昭才不计嫌她是二婚。

  结果呢?她忍不了了,扽着姑爷到厨房里就教育他,“从来谈婚配都讲究公开透明、知根知底。不然为什么婚前还要体检啊?就是为了保障婚后不出岔子呀。你这么大的事,没告诉昭昭,没告诉我们,我是你,都没脸巴巴地找上门来。

  我都多大岁数了,和那老傅谈结伴也会声明,有前夫,人是**但在我心里长存。能接受就过,不能就散。噢,以为都像你一样瞒着藏着就天下太平?不像话!

  昭昭和你比本来就不平等,婚前又受了气受了罪,凭什么还要在这件事上受苦?”

  梁瑛说着就心堵地泣诉,“我的宝贝女儿,那么优秀的一个人,凭什么由着你作践!

  你是不晓得,她爸爸那年在医院被人砍了,她正在校招上求职呢,接了电话连忙赶到医院。手术足足做了十几个小时啊,昭昭就一直站在门口守,我哭得都不行了,她坚强得很,叫我别哭,爸爸肯定会平安……”

  “说实话,这些年我没有别的盼头。一为了给老母亲养老送终,二就是要看着我女儿幸福。

  活着看到她幸福,哪怕死到临头进了棺材就半口气,她没着落我也不会闭眼睛!”

  梁瑛说,你还别不信,世道怎么进步都“吃”女人。

  你作为她丈夫,且不管那个故人对你多大影响,你和昭昭之间感情深浅,都起码该对她好。什么叫好,遇事有商量有沟通,体谅她的情绪,放下你的身段!

  “我就说这么多吧,”梁女士揩揩眼泪,“哦对了,还有。之所以不劝你们离婚,你别觉得有多稀罕你哈,我完全是不想我家宝贝再折腾一回了。

  那好好的婚,再没感情,离一次都累!身心双重累。”

  好不容易,顾岐安才有空档插话,他略略受教地低头,“其实当初不告诉她,也是因为,我和前女友的确分开了很多年。梁昭那会儿刚出院,心理状况又不平稳……您可能不信,但有些事,瞒天过海确实是最大的尊重及仁慈。”

  “这些解释别对着我说。”梁瑛抬手指指卧房方向,去,表给你老婆听去。

  某人欲言又止,最后把红包塞给岳母,挪步要走了。

  梁女士又喊住他,“我不知道你对昭昭几分真、几分假,她对你又几多感情。只知道,婚既然结了,就齐心协力去经营它。不要没投入心血就说过不下去的话,她的心,你不进去,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你?”

  反之亦然。

  婚姻说到底没什么意义,你面对的、选择的那个人才有意义。

  要么就不婚。当然了,能捱得住孤独是莫大的本事。

  卧室门被叩响的时候,梁昭正在整理衣柜。

  她回避客人也不全是心情欠佳,是真到了关键时刻,也难免替谭主任难受。从梁女士的一言一行能感觉出来,她分明对老傅动了心。

  铁树开花何其感人,

  但生死两茫茫又何其凄凉?

  这么想着,梁昭仿佛能稍微共情顾岐安了,当然,只有稍微。

  就在她翻完老相册,又把当初婚礼上的秀禾服拿出来,叠整的时候,有人在门外问,“我可以进来吗?”

  “不能。”

  “给个理由。”

  说是这么说,他还不是擅自开门进里。梁昭忍无可忍,“臭不要脸!”

  顾岐安任由她指摘,脱了大衣外套坐到床头,和她只隔半人的距离。然后于静默里,看着梁昭细细抹平秀禾服上的褶子,目光再移到边上摊开的老相簿,

  好多好多一家三口的合影。也有她的单人照,从婴孩到亭亭少女。

  梁家****五官开得早,五六岁就一张好模子。

  有人不禁浮起嘴角,再看见她周岁宴的照片,拣起来,低声道:“你记不记得周岁宴上的事?或者,有没有人和你说过?”

  梁昭作茫然貌。

  “看样子是没有。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二人不远不近地对视,顾岐安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,“你要是有记忆,或者听别人说过,就知道照婚纱照时我说的那句话不仅是玩笑。”

  梁昭才微微恍然,“是什么你五岁就有人要你娶我?”

  “嗯。”顾岐安拇指最终停在她耳垂,反复地搓揉,说他偶尔会想,要是人生的相遇顺序重新洗牌,大概就能省掉好多的曲折,以及弯道。

  比如,谭主任去世那年,但凡他能在葬礼上多和她说几句话;

  再比如,倘若她乔迁之后,他们还能保持联系……

  只可惜,人生就是这么不由己。

  “有些错,在当时看来是错,时过境迁了没准也是最好的安排。”

  梁昭出神间,又听他问,“怎么敢开车子了?不是一直拒绝上路吗?”

  耳垂在他手里慢慢熬成红豆的人,下意识说负气话,“因为想跑。跑得越快越好。”

  四目相对,空气渐渐地稠且浓密。顾岐安叹了口气,“回家罢。有话回家慢慢说。”

  蓄满的酸楚一瞬间破功。梁昭“眼泪可耻”的人设再一次、再一次翻车了。

  “你真的无耻……为什么每次都惹哭我?!”

  确切地说,是不知道为什么,这些年她所有眼泪都为他而流。

  顾岐安一本正经,把她发旋边上的****按服帖,

  “大概上辈子我给你浇过水吧。”

  2("听牌记")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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