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·请为我而死 1W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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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·请为我而死 1W

  正如九号所担忧的那样,想要在眼下这种所有五阶超凡者都绷紧神经的情况下,想在全身而退且不留痕迹的情况下杀死血尘大公,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。

  但即便命运的行军如暴雨雷霆,不给安瑟丝毫喘息的余地,他也依然能从夹缝之中找到一线破局之机。

  而这一次的破局点……

  “鸦……巢。”

  跟随安瑟来到这间酒馆门前的九号,轻声念出了酒馆的名字。

  鸦巢,或者说法芙娜之巢,是西国顶尖的冒险者公会之一。

  会长法芙娜的名声十分响亮,虽然现在算是背靠龙语大公,但依赖性也不是很强,而且并不是因为龙语大公才有了今天的成就,而是完全白手起家,打拼出如今的实力与地位的五阶超凡者。

  法芙娜所持有的成就,无论是迷界的探索经历,还是本位面的战绩,都同样配得上传奇这个称谓。

  在大众眼中,它这几年来干过的最厉害的事情,就是抢在所有势力,所有大公,甚至是皇帝之前,录下了海德拉的第一位契首,如今已锋芒毕露的【天灾】希塔娜觉醒的时刻。

  现在回首,想想海德拉如今的实力,想想希塔娜怀有的才能,这份成就的含金量也水涨船高,越发具有传奇色彩。

  至于法芙娜这个“人”更是特殊,据传言,它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而进行了某种失落的仪式,它的身体因这个不完整的仪式被转变为了诡异的兽形,四肢畸变成了某种禽类的肢爪,身上还带有羽毛。

  法芙娜除了戴着面具以外,并不避讳身上的兽化特征,一来龙语大公的领地有不少地位极高的半龙人,二来,它也从这个仪式中取得了非常强大的力量。

  ——驾驭阴影的力量。

  “……”

  在来之前,安瑟已经把九号收到这份命令的原因,以及她要做的事情全都告知了,九号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,做什么。

  只是,她少见地有些不在状态,下意识地抓住被披肩遮挡的左臂,微低下头,沉默不语。

  安瑟知道原因,将玛琳娜引向这一步……也并非他内心所愿,但他必须如此。

  “走吧,玛甘泪。”

  安瑟并没有留给九号温柔的声音,已经将形象变为浮士德的黑发青年神情冷漠:“接下来的事,很重要。”

  这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九号的心神有些恍惚,她的脑海中闪过前段时间两人相处时,平淡却温馨的种种回忆,想到了安瑟曾寄予她的种种期望,面具下刚才因痛苦经历而暗淡的神情,重新变得柔和起来。

  “是,浮士德先——”

  少女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。

  “……是,浮士德先生。”

  即便重新回到了那奇妙的关系之中,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了。

  年轻的海德拉将她的小小动作收入眼底,指尖微动了一下的同时,心中掠过几分疑虑。

  她……并不甘心?

  安瑟早就把九号的心理状态摸清楚了,现在处于“愿为海德拉大人奉献一切”的她,距离那自我崩塌,毫无价值的深渊只差临门一脚。

  这个阶段,换成其他人,只要是能给安瑟增添哪怕一丝利用价值,都绝不会为自己付出的代价而有所懊悔,不管这份代价有多么凄惨沉重,他们都会觉得理所应当。

 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。

  安瑟推开酒馆大门,心中如此低语。

  命运以蛮横地姿态将棋盘掷入火海,安瑟也没有忘记祂插在自己身旁的钉子,希塔娜和明芙萝对他的影响已经越发深刻,假如玛琳娜还能影响到他的心态……那就要尽快做了断了。

  毕竟这一趟行程,不出意外的话,也是你在推动吧。

  “哎这火到底是什么情况,再这么烧下去,我们明天就得跑路了。”

  “要不说老大有先见之明,没搞什么产业过,也就这一个酒馆,烧了就烧了呗,也不心疼。”

  “但是换地方还是很麻烦啊,西国要是被烧干净了,我们去哪混?而且不会整个帝国都被——噗!”

  晃荡酒杯闲聊着的冒险者,在听到开门声时下意识地转头看去,结果直接把满嘴的酒水给喷了出来。

  “我草!”他大声惊呼,“浮士德!”

  他这边刚惊叫完,另一头又有人大喊:“我草!老大露面了!”

  酒馆中的冒险者们,愣愣地往这边看,又往那边看,还有些不知道该往哪看。

  与上一次浮士德来到鸦巢时,倒有几分相似。

  只不过,这次从二楼下来的法芙娜,并没有之前与安瑟见面时那般平静,显得非常……激动。

  在它从楼梯口出现,并且将视线落在九号身上的那一瞬间,身形便立刻化为一滩黑色的溶液,而后瞬间从离安瑟身边最近的一团阴影中出现。

  锋锐的鸟类兽爪,直接扣向九号的右手手腕。

  “啪”

  掐住法芙娜兽爪的安瑟面无表情:“一段时间不见,你变得更不礼貌了啊,法芙娜。”

  “松手。”

  法芙娜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,那仿佛被扭曲撕裂了一般的嗓音,竟然和九号出奇的相似。

  安瑟没有丝毫退让,从他身上逸散出的深渊气息,直接将因法芙娜无法控制的情绪而宛如活物般复苏过来的阴影,彻底压倒。

  两个五阶超凡者彼此角力的气息弥散在酒馆之中,绝大多数冒险者的脸色都已经惨白无比,而那位对浮士德怀有极大心理阴影的酒保,更是直接抱着脑袋躲到了吧台下,瑟瑟发抖。

  几秒钟的僵持后,还是法芙娜做出了退让:

  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
  它低声说着,在安瑟松开手后,转身往酒馆二楼走去。

  安瑟看了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玛琳娜,朝她微微点头,随后便穿过一片死寂的酒馆,走上了二楼。

  当九号来到二楼之后,大片的阴影从她脚下穿过,瞬间将门封死,并且依旧不断蔓延,直到将整间屋子都封闭在漆黑的阴影之中。

  “……说吧。”

  法芙娜点亮烛火,虽然在对安瑟说话,但依旧死死盯着九号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如你所见。”找了张椅子坐下的安瑟看了眼九号,“我带了个人来见你。”

  “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!”

  法芙娜突然咆哮起来,嘶哑扭曲的吼叫声十分骇人,包裹着屋子的阴影也不停蠕动扭曲,像是在散发着它主人的怒意。

  “法芙娜……小姐!”

  看见安瑟被吼的九号先是下意识地拔高声调,叫了法芙娜,在后者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自己身上时,又轻声补了小姐两个字。

  “浮士德先生……是我的恩人,请您不要对他这般无礼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法芙娜只僵硬地吐出这么一个字,气息便肉眼可见地平和下来,它看着九号,面具下的嘴唇嗫嚅着,最后尽力将语调放轻,尝试着用它所理解的温柔语气,回了一个“好”。

  在安瑟的提前告知下,九号知道为什么法芙娜会对她有这么亲切的态度。

  而这,又涉及那位打算将九百万条性命化为薪柴,在生物炼金领域这条邪道之上,有着超凡造诣的血尘大公,以及……龙语大公。

  龙语大公领地上的半龙人,并不是龙种和人类杂交的产物,他们是在当代龙语大公奥莱门汀上位之后才出现的存在。他们拥有着比巨龙更出色的智力和共情能力,也有比正常超凡者卓数倍的超凡天赋,是奥莱门汀手下除了巨龙之外,最值得依仗的力量。

  而他们的出现,离不开醉心于生物炼金,将自己的领民尽数视作素材,甚至还给素材建立血库,骨库,内脏库……做出诸多区分的疯狂大公,布拉彻·血尘。

  欧德姆布拉就是偷袭了血尘大公最大的血库之一,才让布拉彻万分暴怒,让她手下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,在纷争堡用那种堪称自杀的方式吸引注意力。

  半龙人的存在是血尘大公的杰作,但杰作的诞生,往往意味着数之不尽的废品。

  而在半龙人诞生之前的最后一项改造,已经等同于成功,不再是废品的【生命篡变仪式】,便是将名为影鸦的超稀有魔物与人类融合。

  唯一的成功案例,便是现在的鸦巢之主,寂死倒影,法芙娜。

  现在,它的眼前又多了一个。

  没错,九号取得的力量,便来自那个残忍可怖,将人与魔物融为一体的……疯狂仪式。

  只要有着足够珍惜的素材,哪怕是连半点超凡资质都没有的普通人,都能被擢升为超凡的存在。

  而之所以法芙娜会对九号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善意,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“受害者”,而是因为这具非人非兽的躯体的主导意识,并不是人。

  而是一只可怜的,拥有强烈种群概念,将自己视为世间最后一头影鸦的影鸦。

  它将九号……视为了残存在这世间的,唯一同族。

  九号悄悄看了眼安瑟,见他没有开口,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。

  浮士德的话语,远没有她这个“同族”来的有说服力。

  “我……我是被浮士德先生解救的。在遇到他之前,我一直被血尘大公关着。”

  少女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浑然天成的茫然:“更早之前……我被血尘大公抓走,被他……被他放到了一个容器里。”

  【你做好准备了吗?这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血肉重塑那么简单,你的意识会被强行保持清醒,直到仪式结束】

  【是的,鸦阁下】

  “我感觉到……我的身体被揉碎了。”

  皮肤,骨骼,肌肉,经络……一点一点地,被四面八方的恐怖巨力挤压,拧碎,强制揉压成一团。

  哪怕整个大脑都已经被碾烂了,哪怕已经没法被视作一个活物,只是一团会蠕动的烂肉,意识也依然清醒,那种没办法用“痛”去描述的,已经化为了一种铭刻在灵魂中的绝望的感觉,每时每刻……每时每刻冲刷着我。

  “然后……”九号的声音逐渐开始颤抖,“然后,有什么东西,被塞了进来,它在吃掉我,它在……变成我。”

  我能感觉到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物质,蛮横地撕裂开已经被揉碎成一团烂肉的我,好像有成千上万根钢针从每个角落扎进身体,针头在刺进血肉之后,又瞬间炸裂数百尖刺,在我的血肉里蔓延,在我的灵魂中……生根。

  咚——

  已经无力再站着的九号跪倒在地,无法再看下去的法芙娜直接朝九号伸出手,想接住她:

  “别再说了孩子,已经够了,不要再……”

  但九号轻轻拍开了它的手。

  “请让我……继续。”

  “我要记住,我因为什么……才活着的。”

  面具下的脸庞上,挤出一个艰难地笑容,九号像是在对法芙娜说,又像是在对……自己说。

  “它在吞噬我,我在吞噬它……”

  它取代了我灵魂中的某些部分,取代了我这团已经被揉碎成烂肉中的某些部分,我的血肉,我的一切被更加残忍的重塑着,这样的重塑比被碾碎成烂肉还要令人绝望,因为我能感觉到那生长在我灵魂和肉体之中的异质,它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多,究竟我成为了它,还是……还是它成为了我?

  不……是它,成为了我!

  是我,只能是我,能够不怀丝毫异心,能够抛下所有多余的事物,能够舍弃一切,奉献一切的人,不会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!

  是玛琳娜·兰斯马尔洛斯,是我这个平庸无能者,唯独为安瑟先生竭尽所有,唯独这一点,唯独这件事……我绝不可,绝不会被任何存在取代!

  我……吃掉了它。

  我成功了。

  被阴影笼罩的屋子里,只有九号低沉的喘息声。

  而此刻,安瑟的声音才适时响起。

  “你知道不久之前的那场会议吗?”

  无比心疼的法芙娜依然在看着九号,它似乎想上前去宽慰她,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,过了大概有半分钟,等待九号的情况逐渐好转,它才慢慢看向安瑟,语气放缓了很多很多:

  “为了解决这场灾难的大人物们的会议?你去了?”

  “没有。”安瑟托着侧脸,“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,才救出了她。”

  法芙娜刚想开口感谢,黑发青年便又说道:“别急着谢我,先说好,我没兴趣,也没办法保下她。”

  “……她不用你保,我来。”

  安瑟嗤笑一声:“法芙娜,连我都没信心保下她,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做到?”

  法芙娜似乎觉察到了某些问题,它的声音略略低沉: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浮士德先生简要将血尘大公的“九百万计划”告知给了法芙娜,而后淡然道:“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,血尘大公将是击杀伊沃拉的最大功臣之一,他的势力必定会得到大幅提升。”

  “你也能感觉到吧,哪怕现在还很弱小。她也不是你这样的残次品,她……更完美,血尘大公不会像不在乎你一样,不在乎她。”

  半龙人这项在生物炼金领域登峰造极的改造,其素材大都是由龙语大公提供的,血尘大公只进行技术支持。而后来龙语大公发现这项技术的难度,其实并不是高到非血尘大公亲自操刀不可,只是开发极为艰难。

  并且他也反应过来,血尘大公一直在趁此机会,狠狠地敲了自己不少资源,于是龙语大公便窃取了这项技术,终止了合作。

  本该结盟的二者因此不欢而散,又因为两边都有不光彩的地方,所以双方现在的关系虽然不至于你死我活,但也比较僵硬。

  而因为法芙娜的转化在实际上仍称不上完美,所以血尘大公并没有太把它放在心上,给了它逃跑的机会,但法芙娜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和能力,一步步爬到了五阶。而等到它有了名声和势力之后,龙语大公为了恶心血尘大公,便算是半庇护下了法芙娜,才让鸦巢发展至今。

  安瑟的话让法芙娜沉默了,它的确能感觉到,九号的状况要比她来的更加稳定,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尘大公要重启影鸦的融合改造,但……如果是那个疯子,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它的同族离开。

  缓过来的九号抬头看向法芙娜,用疲惫而悲伤的声音说着:

  “我本来以为我是……最后一个了。”

  “它们……我的朋友们,一个一个,全都死掉了。”

  “?!”

  法芙娜身形在一瞬的僵硬之后,立刻出现在了九号身前,它的兽爪用力抓住九号的肩膀,声音迫切焦急:“还有其他的同族吗?还有活着的——”

  “没有了。”安瑟漠然道,“很遗憾,法芙娜,血尘大公不知道从哪又抓来了一些影鸦,那些影鸦大概真的是……最后的影鸦,而它们都死完了。”

  “你眼前的存在,便是你最后的同族了。”

  ——这当然是谎言。

  安瑟在和龙语大公交战的时候,同样窃取到了奥莱门汀从血尘大公那窃取来的技术,并带回去让弗拉梅尔进行了完善和升级,比血尘大公自认为完美的仪式要强上无数倍。

  更加稳定,更加有效,且不局限于生物炼成,只局限在创造非人非兽的存在上,甚至可以让魔物拥有与人类相等的心智。

  大陆上的确还有影鸦,但所有的影鸦都被弗拉梅尔让契首捕获,交给安瑟,成为了他手中的素材。

  而鸦,就是其中的最高成果。

  ——本来巨龙是首选,但龙族无论变成什么样,只要体内流淌着龙血,就百分之百服从于龙王,连海德拉都不可能扭曲,所以在兽之首的备选上,安瑟并没有考虑过巨龙。他将这个仪式交给了影沼,让他们用残余的影鸦来赋予一些成员强大力量,而鸦则选择将最后一只影鸦,用在九号的身上。

  所以法芙娜其实并不孤独,它还有足足九名同族,安瑟本来打算借此在时机成熟时招揽并驱使法芙娜,只可惜……现在要把法芙娜,用在另一个地方。

  这是你最后的同族——这句话,击碎了法芙娜内心。

  它的意识并非人类,而是影鸦,兽的族群意识是人类无法理解的,在掺杂了人的感性之后,这种意识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法芙娜。

  现在的它,既非影鸦,也非人类,它创建冒险者公会是为了寻求归宿,也的确得到了久违的心安,但当唯一的同族出现在眼前时,那已经被它放下的孤独,便再度如海潮般席卷而来,将它吞没。

  却又好在……留有一盏灯光。

  哪怕只是一个,哪怕只留下一个同族,对它而言,都已经是莫大的慰藉。

  不仅仅只是如此,它心中的狂怒,本来就铭刻在骨血与灵魂深处的,对于血尘大公的憎恨,已经攀升至极限。

 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吓到九号,它现在早就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了。

  强忍着怒意的法芙娜,将自己的兽爪放到九号的头顶,轻轻抚摸,它没有去看安瑟,但语气却十分郑重:

  “我欠你一个人情,浮士德,你要什么,尽管说吧。”

  “我之前说了,我保不住她,你也保不住她。”

  浮士德先生站起身来,竟然直接往门外走去,似乎打算离开了。

  “而正好,我需要你给我的回报,能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法芙娜缓缓抬头,面具孔洞处的漆黑眼眸透出深邃的眼神。

  “欧德姆布拉不会袖手旁观,她一定会和其他革命军,尝试去杀死血尘大公,只不过可能性也依旧微乎其微,但假如——”

  站在门口的黑发青年侧过头,用余光看着法芙娜。

  “假如加上你和我,即便现场再多一个大公,布拉彻·血尘也必死无疑。”

  欧德姆布拉,西国唯一的军团长,一人成军,率领革命军人数最少的部队,在这片混乱之地来去自如,历经无数场厮杀。

  法芙娜,需要龙语大公的庇护并不是因为她不是血尘大公的对手,而是大公的势力不是个人能抗衡的。对阴影要素的掌控必定位列帝国前三,在刺杀之道上,只有光阴会的大师才能与之媲美。

  再加上……三年前就能与龙语大公战至平手的传奇冒险者浮士德。

  面对这样的阵容,血尘大公的确必死无疑。而最关键的是,谁都不会怀疑,跟这三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海德拉。

  “我只给你二十分钟。”安瑟将手放到门把上,缠绕着门的阴影自动退避,“多一秒也不会等。”

  说完,他便推门离开,留下法芙娜与九号独处。

  仍在轻缓抚摸着九号,像是在安抚孩子一样的法芙娜凝视着关上的房门,眼神有些复杂。

  “杀死……那个杂碎。”

  “浮士德,你还真是……一点没变啊。”

  听到这句话的九号神情微动,她仰头看着法芙娜,声音如羊羔般轻柔而无害:

  “法芙娜小姐,您和浮士德先生……认识很久了吗?”

  “很久……也不算太久吧。”

  法芙娜漆黑的眼中浮现起几分追忆:“三年前的事了,因为一些事情跟他有了交集而已。”

  “是这样啊……他以前也像现在这样,是个好人吗?”

  “好人?”法芙娜冷笑一声,“他可跟好人这两个字无关,那家伙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,你千万别上当,哪怕他救了你,也决不能被他蛊惑。”

  说到后面,法芙娜的神情竟然万分郑重起来。

  “魔……鬼。”

  九号歪歪头,假若不是嗓音嘶哑,怎么看怎么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。

  反正在法芙娜眼里,这就是纯良无辜的模样。

  “浮士德先生,怎么会是魔鬼呢?”

  “我刚才的字面意思——他有蛊惑人心的力量。”

  “支配,操控,将他人拽进深渊,轻易碾碎尊严和自我,任他把玩驱使……就是这么恶毒至极的力量。”

  法芙娜轻轻用兽爪捧住九号被面具覆盖的脸蛋:“所以,你一定要小心。”

  “是这样吗?”九号仍露出不解的神情,“如果浮士德先生有这种力量的话,他为什么……还是一个人呢?”

  法芙娜嗤笑一声:“当然是因为他看不上那些被他玩坏的人,随手抛弃了。”

  但九号却微微低头,轻声说着着:“可就算是这样,浮士德先生也应该随时随地都能驱使很多人,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
  “但一路走来……”

  少女呢喃着,像是在问法芙娜,也像是在问自己:

  “我从来没有看他,用过那种力量啊。”

  “……法芙娜小姐,浮士德先生,真的在滥用那份力量吗?”

  法芙娜沉默片刻,似乎是在认真思索,不管九号问什么问题,它都会耐心回答。

  “在迷界和遗迹中跟其他人厮杀的时候,他很喜欢用这股力量逼迫他人屈服,他大概……很享受碾碎别人尊严和自我的感觉。所以我才会说他是魔鬼。”

  “但除战斗之外,也的确没有对别人滥用过这种力量,而且……”

  非人非兽的影鸦低声道:“在和龙语大公决战之后,他似乎,好像就没有再在战斗中,使用这股力量了。”

  “不过在和龙语大公的战斗之后没多久,他就突然消失了,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
  享受碾碎他人的尊严与自我的快感,在与龙语大公的战斗后又改变了……

  安瑟先生,难道……

  九号的脑海中,浮现起了一些可能。

  一些将她所印刻在脑海中的,安瑟的内心,越发接近补完的可能。

  与龙语大公的战斗,如果这场战斗的原因,是我所想的那样的话……

  “法芙娜小姐。”九号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,“为什么浮士德先生,会和龙语大公打起来呢?”

  这个问题依旧是西国的未解之谜,谜底众说纷纭,但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一个认可度较高的答案。

  “原因啊……”

  法芙娜沉吟片刻,突然多看了眼九号几眼,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。

  但迎着九号期待的目光,法芙娜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  “这是我的猜测,我也无法确定事实是不是如此。”

  “据我所知,他似乎是发现了龙语大公进行那个仪式的某处隐秘场所,看到了……那里的惨状。”

  它没再说下去,而九号却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。

  “所以您才会说……他没有变,是吗?”

  跪坐在地的九号双手撑着膝盖,那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种唯有她能感受,唯有她能理解的……哀伤。

  “因为浮士德先生,想要拯救那九百万人,所以才邀请您一起去杀死血尘大公。”

  短暂的沉默后,法芙娜摇了摇头:“或许吧,我到现在……也想不明白,他到底在想什么,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”

  “我第一眼看到那家伙的时候,只感觉,他是在漫无目的地流浪。”

  “拯救还是毁灭,希望还是绝望……正是因为那股力量,正是因为这种摇摆不定,我才会称呼他为魔鬼。”

  不……不是的。

  不是摇摆不定,而是——

  “你……喜欢上他了?”

  在九号心中下意识反驳的时候,法芙娜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。

  “……我。”九号张了张嘴,竟没能第一时间作出回应。

  “一直都在问有关他的事情……算了,你是被他救出来的,也能理解。”

  法芙娜似乎也不想让九号窘迫,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,它笑了笑,虽然沙哑难听,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轻快:“为什么,不问问有关我的事呢……啊,我也没有问过有关你的事,我甚至还……不知道你的名字,对不起,孩子。”

  它抬起自己的兽爪,摘下了面具,面具下……是一张十分骇人的,人与鸦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恐怖面庞。

  “……会吓到你吗?”法芙娜轻声问道。

  “不会。”九号甜甜地笑了起来,“我觉得很亲切,法芙娜小姐。”

  她并不是在说谎,体内与影鸦相融的那一部分,让九号的确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与法芙娜的亲缘,一种身为同族的温暖和安然。

  亦来自同样的苦痛,同样的代价。

  少女解开左臂的披肩,在那宛如羽翼的披肩之下,赫然是一只与法芙娜一模一样……扭曲的兽爪。

  可法芙娜并没有因为看到九号身上与自己相同的部分,就面露喜色,反而只有痛心和悲伤。

  这是它的同族经历了漫长苦难的痕迹,它宁可九号身上没有半点与自己相似的地方。

  “能让我……看看你的脸吗?”

  犹豫片刻之后,法芙娜声音很轻很轻地,像是害怕伤害到九号那样问道。

  “没关系的。”九号没有丝毫犹豫,笑声明快地回答,“如果是法芙娜小姐,我不会介意的。”

  ——只要能拉近和法芙娜的距离,只要能让她更信任自己,哪怕只有一点,她都会去做。

  少女揭下了自己的面具,出人意料的是……她的面庞其实比法芙娜要好上很多,几乎没有多少兽化的痕迹,只是变得非常……非常邪异。

  双眸周围覆盖上了一层天然的漆黑眼影,原本还算稍显青涩可人的少女面容,五官变得更加立体起来,带着一种与她妹妹完全区分开来的魅惑感。而完全漆黑的眼珠与凹陷许多的深邃眼窝,让注视着她的人很容易不寒而栗。

  唯一兽化的地方,就是鬓角两边多出了短短的,还没有长开,能被面具覆盖的小簇黑羽,看起来更像是装饰物。

  看到她的面容,法芙娜愣了许久,最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兽爪,牢牢抱紧了九号。

  “太好了……”

  它抱紧最后的同族,黑色的眼泪从它脸上的绒毛缓缓淌下。

  “你还有机会过上幸福的人生,真是……太好了。”

  被这么抱紧的九号怔住了,她本该抓住这个机会,好好和法芙娜倾诉感情,但却没能做出反应。

  环抱着她的非人之物,那份安宁与喜悦,以及为了守护这份喜悦的决意,如此鲜明炽热的传递到了九号的心中,这让她……有些不解。

  那份关怀和爱惜,是九号只在母亲身上感受到的,不……法芙娜散发出的情感,可能都已经超越了母亲。

  ——它真的能做到为了自己,而不惜一切。

  我真的能相信它吗?

  哪怕是同族,是最后的同族,可在此之前,彼此从来不曾了解对方,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,仅仅只是见了面,只是三言两语,就能产生这么深厚的情感吗?

  这么盲目的感情,真的合理——

  啊……我明白了。

  这的确是合理的。

  九号也轻轻抱住了法芙娜,像是投入母亲怀抱的孩子一般,将头埋在法芙娜的胸口。

  因为我就是证明。

  我也是……这样盲目荒唐的家伙啊。

  而后,法芙娜又和九号聊了很多东西,聊了它作为冒险者的趣闻,聊了它对未来的设想和规划。

  九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,她离开了曾经所拥有的幸福,抛弃了几乎能抛弃的一切,从来没想过……自己还能有被出了那个人以外,如此温柔以待的一天。

  影鸦的那一部分,让九号感受到了十分短暂,却又如此真切的温馨和幸福。

  而在这份温馨与幸福地驱使下,她情不自禁地说着:

  “好想……继续和法芙娜小姐这样聊天啊。”

  脆弱的,无助的,可怜的少女,眸中闪烁着泪光。

  “法芙娜小姐,我会再被抓回去吗?我会……死掉吗?”

  那莹莹的泪光,击碎了法芙娜的所有。

  它紧紧搂住九号的肩膀,沙哑的声音中,带着它此生最无可动摇的决意。

  “我不会让你被抓走,更不会让你死的,孩子,我保证。”

  感谢您能如此关爱我,法芙娜小姐。

  方才还享受着温馨幸福的漆黑少女,感动地低头抹着眼泪,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。

  既然您这么关爱我,那就请您成为安瑟先生的剑,代我为他赴死吧。

  这世上,唯有安瑟先生,和能贯彻安瑟先生意志的我,才有存在下去的意义与价值。

  鸦巢的屋顶,法芙娜出现在了安瑟身后。

  “什么时候出发?”它十分平静地问道。

  “现在,立刻。”

  安瑟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:“欧德姆布拉应该快动手了,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时机。”

  影沼那边传来消息,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意外,欧德姆布拉试图拉希塔娜下水,但被拒绝了。

  虽然九百万人的事情被希塔娜和明芙萝知道了,但自己能解决掉,就不成问题。

  现在由鸦亲自监视欧德姆布拉的行踪,所以安瑟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要动手。

  “你的同族呢?”

  演戏演到底的浮士德阁下如此问道。

  法芙娜淡然道:“安置在鸦巢是最好的选择。如果……你能活着回来的话,帮我保护好她,我库藏要分她一半,其他的,你尽管拿去。”

  黑发青年笑了一声:“你不打算活着回来了?”

  “我不会轻易去死,但前提是布拉彻那个杂碎必死无疑……走吧,你说的,现在,立刻。”

  法芙娜化为阴影消失无踪,而安瑟则最后看了眼九号停留的房间,而后也消失在了原地。

  能如此顺利地鼓动法芙娜,全靠九号身为影鸦的特殊身份,以及……她的演技。

  冒险经历如此丰富的法芙娜,从血尘大公手中死里逃生的法芙娜,不是能那么轻易就被哄骗的蠢物。

  换成其它任何一个融合了影鸦的影沼成员,都不可能做到如此轻易地将法芙娜哄骗到死心塌地的地步。

  如果不是九号,如果九号没有融合影鸦,那就无法鼓动法芙娜,这场暗杀就要少一个帮手,多一点变数。

  安瑟当然清楚,这是谁在推动,这提前看到是十步以外的结果的手法……只能是高高在上的祂。

  而祂的目的,也再清楚不过了。

  ——看看吧,安瑟·海德拉,看看她为你付出的一切,看看她甘愿为你牺牲的所有,好好看看她的心意,她的愿望,她对你的爱啊。

  你真的能狠下心……把她推进那样的深渊之中吗?

  能。

  因为我在顺从玛琳娜的想法,因为我的确在实现她的愿望。

  玛琳娜,如果是你的话,如果你知道自己会成为命运阻拦我,击溃我的棋子,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……赞成我的,对吧。

  既然你如此盲目地爱我,就请为了要赢下这一局的我,坠入深渊吧。

  三小时二十七分十六秒后。

  布拉彻·血尘,亡于传奇冒险者浮士德之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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