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尘往事_猎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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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尘往事

  1921年深秋,中国云南,瑞丽。

  隐姓埋名来到中国云南边陲已逾四十多载,井上原依然不太习惯南亚酷热难当的气候。

  同当地那些年老体衰的边民一样,他喜欢轻摇蒲扇,同家人聚在树荫底下享受简朴的晚餐。

  依照谐音,井上原改姓了“景”,起汉名“景思源”,与当地女子阮氏成婚并诞下一女。

  在瑞丽江畔普普通通的边寨小村里,景思源与原住民融为一体,做好了隐于斯老于斯的打算。

  女儿二十出头便出嫁了,第三年终于产下了一名男婴。

  襁褓中的李虎巍当然无从知晓自己的姓名,呱呱坠地不到一个月,那群来自万里之遥的不速之客便身怀利刃,出现在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。

  彼时,北条绫也才初生降世,发生在天边云外的杀戮故事只是成大之后方才闻知。

  井上原目睹了女婿头一个惨死,年逾古稀的他只有一杆竹枪来同北条幸昌对峙。

  “井上君,你是个懂得享受生活之人,如此恬好静美之所,也只有你能找到啊。”北条幸昌身后站立着十多个浪人,除了寒光闪闪的武士刀刃,腰间还别有手枪。

  “苟活了将近半个世纪,我自当知足。杀人偿命乃天理,你且放过我女儿外孙,在下引颈就戮便是。”井上原手拄竹枪,神情平静。

  北条幸昌装作宽容的笑笑:“身为武士之后,我自然不会屠戮妇幼,你的外孙儿,将纳入北条门下。你尽可放心去死,孩子我自会培养,成为北条家最忠实的护卫之一。”

  井上原面颊抽动,悲愤异常:“难道,就不能让这孩子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吗?你我恩怨用刀剑化解,娃娃有什么错,何况这孩子亦不姓井上,你已杀了他生父,还嫌不够吗?”

  “哼哼,当年可是你亲手开枪射杀家父,我北条一族自至大权旁落,杀你一人远不能解我心头之恨!”

  井上原心知多说无益,擎起竹枪指向寻仇之人,厉声喝问道:“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?神谷一郎透露给你的吗?”

  在待宰的对手面前,北条幸昌有些洋洋得意,带着复仇快意实言相告,是神谷后人用那封两家往来信函换得平安。

  井上原点了点头,若有所思,又自言自语,说若是神谷一郎还活着,是不可能卖友求活的。

  他回过头去,只见面色煞白的女儿抖似筛糠,双臂紧护住婴孩。

  女儿自降生以来,从不知父亲竟来自东瀛岛国,还牵扯出一段往日恩仇。

  可眼下,一群陌生的日本人要从母亲怀中夺走孩子,她体内武士之后的热血突然奔涌起来,暗自做好为保护儿子牺牲性命的准备。

  “孩子,你怕死吗?”井上原此时面带微笑,眉毛垂成了倒八字,他想努力让女儿镇定下来。

  “有您在,女儿不会害怕。”在父亲笑容映照下,她感觉体内注入了力量。

  “逃吧,赶紧逃,在我被斩杀之前离开这个村子。”井上原突然改用当地土语悄悄说道。

  女儿犹豫了不到一秒,含泪转身奔向滔滔瑞丽江。北条幸昌使了眼色,两名浪人拖刀追出,却被井上原手中那杆竹枪双双刺倒。

  “井上家世代侍奉松平家,一臣不事二主,后代亦如是。”竹枪尖稳稳指向北条幸昌眉心。

  “哈哈,松平家早就膺服了天皇陛下,唯一的后代也为皇家收养。我真是不明白,你的愚忠,究竟是献给谁的?”北条幸昌嘲弄地发笑。

  “新选组队士的命运早就注定了,有幸与阁下最后一战,何其荣耀!”井上原稳稳执枪,就像年少时为了荒唐的理想加入那个落伍于时代的组织那样。

  小村静默下来,刀枪相撞取代了口舌之争,寒芒乱舞,血溅三尺。

  北条幸昌立在业已断气的仇人尸体边大口喘着粗气,鲜血沿着缺损的刀刃淅淅沥沥而下。

  他用一记标准的“袈裟斩”,将仇人由肩至胯噼作两半。

  世上最后一位“新选组”余孽终于倒在武士刀下。

  武装浪人们寻踪尾随那对仓惶夺路的母子直到瑞丽江岸,最终目睹洪波之上漂浮的那只木盆,婴孩在盆中哇哇啼哭,啼声刺破江水滔滔。

  他们试图涉入江中截回井上家唯一的血脉,可一股急流将木盆瞬间推到人力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
  孩子母亲失踪了,兴许是投江而亡了吧。

  血桉发生之后,村民们当即报官。……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血桉发生之后,村民们当即报官。

  行凶者不敢在当地多作逗留,匆匆渡江遁入英属缅甸的南坎镇。

  他们的武士刀引起当地居民的恐慌,英缅当局以非法携带武器为由逮捕了北条幸昌一行。

  如果罪名成立,面对日本人的将是至少五年的刑罚。

  为营救北条幸昌,日本领事馆开足**动用了各方资源。

  此时,一名叫作宁俊臣的亲日中国商人出钱疏通了英缅当局,北条幸昌本人被保释出来,对他的审判无限期拖延,最终不了了之。

  宁俊臣是北平富商,专营药材买卖,家中尚有一位公子,起名宁怀玉。

  从那之后,北条家与宁家便结下盟约,中国境内涉日商的买卖都肥了宁氏一家。

  作为回报,宁府自愿甘当间谍机构,由此牵扯出无数绵绵恩仇。

  ……

  “血桉那日,我只是个不满周岁的女婴,对祖辈间的恩仇又能如何?该说的都说完了,若要杀我,请下一秒就动手。但是,你须要将倬云养大成人,他若是落得无依无靠,孤苦伶仃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。”她面无惧色,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。

  身世解明,眼前的孩子母亲,又是仇人之后,李虎巍实在提不起复仇的血性。

  北条绫渴望一死,不过是想将仇恨转嫁到下一代身上罢了。她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母亲。

  “你太残忍了!让我屠戮亲生儿子的母亲,倬云长大之后,我该如何面对他?”他想象小倬云的未来,正常的父母关爱、天伦之乐,都不会再有了。

  北条绫却突然笑了,笑得凄惨绝决:“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吗?李虎巍,你算不得男人!时光若能倒流,那日在刑场上我就该换上实弹,一枪取你性命!”

  说罢,她突然张手握住“地狱之针”的细刃,额头向刃尖撞去。

  李虎巍急忙将匕首撤回,却已在她额头留下不深不浅的刀口。

  军靴哗哗踩水声由远及近,十多支卡宾枪将北条绫团团围住。

  “李营长,你受伤了!没事吧?”李宇昂赶过来查看伤情。

  “小伤而已,弹头取出来就没事了。”李虎巍将目光转向带头的军官,中校领章,年纪至少有五十多了,但精神矍铄,城府且干练。

  “你是……不可能啊……你两年多前就死在芒市了呀!”他吓得倒退两步,险些一屁股坐进沼泽水潭里。

  中校军官摘下钢盔,朝李虎巍一笑,这笑容像是被黄泉之水浸泡过,诡异,又阴惨。

  “别来无恙,小兄弟。你没看错,我是冯绍唐。”

  冯绍唐死而复生,北条绫也瞬间僵成了石人。

  眼前站着的真是老冯?他不是被活剥人皮,成为一团可怖血肉了吗?

  小李子走近过来,轻轻拍了拍如在梦中的李虎巍,悄声说道:“这些年,冯中校经历了许多,你我都无法想象的。”

  冯绍唐会意地朝小李子点点头,将目光转向委顿于地的北条绫:“你在军统的戏演得足以乱真,可惜天命不在你们日本。现在,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吧。”

  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,这世上哪有被剥皮的死人还过魂来的道理?

  “报告!这家伙还有一口气!”一名宪兵弯腰检查了奄奄一息的弗林,他真是命硬,身中数弹依然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。

  冯绍唐重新扣紧钢盔,命令手下将弗林抬上担架。

  “怎么,你还打算留他性命?”李虎巍意识到情况不妙。

  “嗯,此人还有些用场。”冯绍唐的出现,阻止了弗林的殒灭。

  “老冯,你是在放纵一头魔鬼!”他又将匕首攥在手心。

  囚禁生活并没有减慢冯绍唐的身手,他掏出勃朗宁对空放了一枪。

  李虎巍转过身来,见到的是正对自己的,无情的,黑洞洞的枪口。

  “故事都讲完了,你还在执着些什么?”冰冷枪口背后是老冯接近零度的声音。

  “他杀了我们多少弟兄!都是可爱可敬的弟兄呀!就是把他千刀万剐,也不足以雪恨!”李虎巍暴跳如雷,失控发狠,用匕首在自己腕部割出一道道伤口来。

  小李子见状扑将过来,牢牢抱紧他,急劝道:“别这样,上峰有令,此二人必须生擒。”

  “老子不管!”李虎巍一把甩脱文弱的小李子,再度拔刀相向。

  冯绍唐眼都没眨一下,果断扣下扳机,子弹从他耳廊一侧刮过。

  “李少校,若再抗命,休怪我不念当年南坎相识之情了。”……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“李少校,若再抗命,休怪我不念当年南坎相识之情了。”

  “算了,虎哥,他身中多枪,就是侥幸救活也成废人了。”小李子又在相劝。

  浑身空乏,四脚瘫软,李虎巍无言蹲坐下来,他肩部的伤也不轻,鲜血将大半件军服都染成红黑色。

  “老冯,我自知罪不可恕,临刑之前,让我亲一亲儿子,好吗?”北条绫向昔日同僚哀声相求。

  “你的命数,不归我管。带走吧。”冯绍唐只是使了个眼色,宪兵队将北条绫反绑着押出沼泽,送上吉普车,弗林的担架则抬进一辆重型军用卡车。

  冯绍唐邀请李虎巍同行,却被后者断然拒绝了。

  东西南北已经没有意义,他漫无目的,僵尸般地走回缅甸湿腐稀烂的沼泽中,有好几次,腿脚陷在齐腰深的泥窝子里。

  血似乎快要流尽了,活力正在从伤口处一点点熘走。他甚至期待,有一处没顶的深沼潭将自己这无意义的生命收走。

  直到他脚下踏到一件长长的硬物,从泥层挖出,居然是那支打空子弹的加兰德步枪。原来,失去方向感的自己一直在沼泽中迂回打转。

  双脚回到了原点,他感觉人生也回到了原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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