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9章 法则_偃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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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9章 法则

  法则其实是个很玄妙的东西。

  虽然它从不会明明白白地写出来,但你知道它一直就在那里,知道冥冥之中有些不可触碰的禁忌。当你遵循着它时或许没有太大的感觉,可一旦走出了它的规则之外,面临的必然是实打实的惩罚。

  但也正因为它太过玄妙,虚无缥缈,惟有将要突破某种界限、受它认可的大能方可隐约窥见其眉目。善恶、因果、福祸……诸行百道,皆受法则所使。

  显然阮家姐妹还没有能触及那个境界,闻言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,而后茫然地看向昆五郎。监天姑娘依旧面无表情,略微一顿,那双重瞳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,似在出神,嘴里呢喃道:“……天外天,人外人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她声音很轻,昆五郎倒也听得分明,点头解释道:“一方天容一方人,不属于此方天地的生灵自然会遭到此方天地的排斥。道门常说的‘飞升’,就是因为当某人的修为已经达到此间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,再进一寸便不再属于此间人的范畴,这时法则便会降下劫数――要么将人毁于劫数,要么那人从劫数中寻得突破,去往更高一阶的、适合他的天地――也就是道门所谓的‘飞升’。”

  阮长婉有些明白了:“所以,屏障对妖魔的排斥之力,便是从这条法则中衍生而来?但法则既然难以触碰,人为的术法如何能与之相连相仿?”

  他却是沉默了,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口气。

  “是啊,凡人窥探天道,轻则损神元,重则受天谴。所以两界屏障的构筑,是当时术士用性命一点一点试探法则,才最终完成的。”

  ……

  千年前的道门,是术法兴盛的道门。

  “术”乃心官慧府之谋算,集衍天推星所得,将山川、诸人、时势,而至世间万事万物都化作可测可算的易数。数之所及,九天寰宇无不可通晓。

  “法”乃五内百骸之外能,引日月天地灵气,汇与人族百智百力,天人合一,相结化为己身所能,谓之灵力。灵力所至,移山平海固可称愿。

  术与法,原本就是各有侧重的两样物事。只是因为如今术道衰微了,知术者遍野难寻其一,这二者的区分才渐渐不为人所看重,术法也合并成了道门的一个统称。可在千年前,专攻于“术”的宗门何其多:异星山、微天阁、摇光山、千星通玄门……光是道界中有名有姓的术士就有上千位,更不要提尚在潜修未显声名的那些。

  ――可他们都殒身于那场浩劫中。

  比起前线鏖战的宗门还能有部分弟子挺到战事结束,这些术士则是为了使战事尽早平息,真正达到了无一幸存的地步。先是千星通玄门的掌教连同各大长老设阵推演天命,由此窥探出此间法则的一角眉目,只来得及提出两界壁垒的修补可由此入手的设想,便陆续因泄露天机,心力耗竭而亡。

  而后,就像是接力一般,各宗各派的术士在商量过后,便开始先后启用自家秘术进行推衍:有的窥探法则触发条件,有的测算壁垒漏洞及薄弱所在,有的探究人力如何能仿照法则……每每窥见一点眉目,便冒着遭受天谴的风险将其记录下来,直至自身心力再也支撑不起演算。这时再由下一个宗门接过记录的结果,继续推衍。

  一人传一人,一宗传一宗。

  或许平日里还会因为哪家的推演之法更准确而争执不休,但此时,各宗各派终于能平静地坐在一起,对彼此的推演过程表现出极高的敬意,然后再平静地开始自己的推演,平静地接受其他宗门的敬意。

  或许一个人所能窥见的天道有限,但要是成千上万人共同推演这一条法则呢?哪怕每个人只能往前推进微不足道的一点点,成千上万人不计牺牲不计代价地把性命拼上,也足够为天下探出一条生路了。

  他们在一个又一个星夜中平静地迎来同伴与自身的死亡。

  他们用性命为整个道界带来了破除长夜的希望。

  ……

  听完昆五郎的讲述,三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
  “我只知道屏障是由很多道界前辈燃尽了修为构筑起来的,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番典故。这些前辈实在是……”良久,长仪才轻轻叹出一口气,想要找点什么话来抒发对这些术士的敬意,又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。

  “昆祖师下令编纂道界史册时,已经将这部分术士载进了因屏障牺牲的名录中,前十六页便是。”监天这时忽然开口道,说话间表情是一点没变,长仪也猜不透她提起这些时心里想的什么,“异星山等宗门留下的籍典,也都遵照昆祖师的吩咐,分门整理、收藏于仲裁院书阁。”

  “所以你修炼了其中术道。”

  明明该是一句疑问,昆五郎却用了肯定的语气。看见监天点了头,他似乎一瞬间失了谈兴,只是简短地将后边的事三两句概括过去:“毕竟人力所及有限,最后完成的屏障无法完全将妖魔族排斥出去,更像一张架在河道间的渔网,只有力量超过某种界限的‘大鱼’才能过滤在外。那些原生的精怪小妖仍然能够留在人界,也不排除会有魔族刻意压制力量穿过屏障,但只要他们恢复原状,便会立即受到屏障的排斥。另外……仲裁院应该也有安排人手在屏障附近驻守吧?”

  监天点头:“值守人员每月轮替,每旬另有巡察。”

  昆五郎对此不置可否,倒是另外给了条建议:“光是‘守’没有用,多找些有阵、术天赋的苗子好好培养,早点把屏障的阵法完善才是要紧。免得那边跑过来几个擅长使毒、或者能控制人心的魔族,虽然成不了气候,弄点乱子出来也不是好玩的。万一被他们找到破坏屏障的法子,早晚酿成大祸。”

  监天再次点头,郑重地应下了:“受教了。”

  她过来只是为了这事,正事说完就要告辞。昆五郎盯着她的一双重瞳又看了一会,终于赶在她出门前问了出来:“你……知不知道自己体内有另一个魂魄?”

  “此乃舍弟。”

  监天的语气依然平淡得听不出情绪,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。

  长仪送完客回来还有些吃惊,看向昆五郎求证道:“监天长老的身体里有她弟弟的魂魄?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
  “她的眼睛。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想该怎么说,“有一对瞳仁是她自己的,另一对……给我的感觉,是来自于其他人身上的,附有另一个人的气息。”

  “啊……难怪她说话声音也是两道。”

  昆五郎看她自己说通了,也就没再解释。转身回去时却见阮长婉换了身干练的便装,拿着她的柳叶剑正从屋里走到院子中。他还没说什么,长仪先疑惑地问出了声:“阿姐,你怎么晚上练剑?你从前不都是白天练?”

  “你又知道我白天不练了?”阿姐斜了她一眼,“这段时间白天得盯着你,练得少了,晚上加练也不妨事,渐渐就习惯了。”

  说完便真的在院内凛凛生风地舞起剑来。

  美人月下舞剑,长仪一时兴起,便坐在台阶上捧着脸旁观起来。她不通剑术,可也看得津津有味。阿姐的好相貌是随了阿娘的,眉眼温婉间自带几分气势,柔中有刚,动作又处处凌厉,几种气质杂糅到一起,倒生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描摹的美感。

  看着看着,她就发现阿姐的剑招似乎有哪里和以前不同了。她也说不清具体改变在哪,但先前看阿姐使剑的就有种“这剑招是按着剑谱做出来”的感觉,带有一举一动需要比照着规矩的迟滞。现在就显得连贯多了,行云流水一般自如。

  长仪忽然怔住了。

  在她给仲裁院研制机关的同时,阿姐看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,目的大概跟她是一样的。阿姐也很想念阿爹吧。

  她正出着神,就感觉有谁往她肩上披了件衣裳。扭头一看,昆五郎已经脱了外袍,手上握着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下来的梅枝,一边往阮长婉身边走去,一边指出她刚才剑招中的几处瑕疵。

  长仪可算明白阿姐招式的变化是从何而来了。

  而后,他让阮长婉退到旁边,自己则在院子里重新舞起方才的剑式。

  这还是长仪第一次看他以梅代剑。想起他说过从前的剑宗上栽有好些梅树,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也常常这么玩,至少看起来他熟练得很。同样的招式在他使来多了几分凌厉,多了几分写意,仿佛这剑意早就刻进了他骨子里,变换自如,信手拈来便是一式精妙的杀招,不留破绽。

  偏偏使的又是一段冰胎雪骨的梅枝,消减了那份杀意,却添了不少诗情画意的风雅。

  晚风徐来,长仪竟好似真的闻到了一缕隐隐的雪梅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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