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、-19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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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、-19-

  ("听牌记");

  这家日料店开放明档与和室两种选择。春节旺季和室满座了,

  不得已,她们才坐明档的。

  店里放着一首平成金曲,梁昭百听不厌,中岛美雪的《糸》:

  横向线是你/纵向线是我

  互相交织成为布

  没人能比美雪阿姨唱得更有感觉。有些事有些情绪,

  你只有亲身经历,

  沉酿埋藏,

  才会懂。

  像喝茶,

  煮三道才出真味。

  在濮素咋咋呼呼之前,梁昭原本想说什么来着,哦,

  因为听到心水的歌,老熟人久违般地意外并惊喜,

  她原是想说,前阵子让顾岐安淘到一张中岛美雪的黑胶唱片。

  很古早了,二手九成新,

  前买家从神户那边直邮过来,还用蹩脚的汉字附了小卡片:

  有缘人,

  谢谢您延续我的一期一会。

  结果还没说思路就被喊cut了。梁昭循着濮素手指方向回头,只来得及一瞥剪影,

  但能认出来,是顾铮没错。

  这栋商场定位高端,同层隔壁有一家fusion法餐厅,顾铮去的就是那里。一行人男男女女西装革履,想必是来酬酢的。

  单箭头视角的重逢。他没有发现梁昭,

  人还是老样子,只是比从前清减。

  濮素也说:“好像瘦了些。但风度没丢。”

  梁昭转过头来,“你说的这两点,

  以他的年纪有个更贴切的词:矍铄。”

  哈哈哈哈哈哈,濮素笑得身子前栽。她说梁昭嘴毒,“是你们那个魔王上司还是你老公的功劳?”

  梁昭跟着散漫一笑,“你说我哪个老公?”她指指清酒广告的代言人,“他也是我老公。”

  “单方面意淫的不算!”

  “说正经的,”濮素追问,“大顾和小顾哪个嘴比较毒?”

  梁昭当真被问住了。

  买东西怕货比货,感情婚姻同理。濮母催婚这么多年,最最明白个中道理,每次都说,素素啊,你这个年纪看人不能过分讲究了,晓得伐?不能照着原来的标准,把下家跟上家比。

  比来比去都是不满意。所以要降低心理预值,从零开始。

  是的。濮素翻译过来也懂,就是活在当下的意思。一个人总被过去绑架,就会失去朝前看的动力。

  可是懂归懂,知易行难。濮素常常说,也许前任早不存在你心里了,早“死绝”了,但他/她承载的是你的择偶准则,是曾经好的你、坏的你,是当时喜欢的各种心情。

  与其说抛不下前任,更像是舍不得当年的自己。

  再说,人到底是不可逆的过程。

  时间像织毛衣般地环扣,连锁反应,过去怎么可能不影响现在?

  手边一杯玄米茶,汤色慢慢变浊。梁昭手托腮,出神貌,“两人半斤对八两吧。只是毒法不同。”

  一个常年浸淫商场的厚黑城府,一个安逸堆里长大的不着边际。平心而论,梁昭再年轻个五六岁,该是依旧会爱上顾铮,义无反顾。小女人着迷老男人是很正常的慕强天性,没有不堪,也不可笑,单论他那时作为上司对她的各种照拂与提点,梁昭也得承认,没有顾铮,或许就没有现在的梁昭。

  年龄差与上下属的缘故,顾铮的嘴毒属于好为人师型。既求有功也求无过地要求你,但凡一点小纰漏都容不得。

  他们第一次拍档出差,是给深圳某家公司做风险评估。梁昭才从试用期转正不久,画风上妥妥的实心眼,数据给得也好保守。结果在会议上就被顾铮当着甲方的面否了。

  “为什么有些顾问,几十张ppt就能卖上百万上千万的大单?”

  “这一行说起来神乎其神。其实我告诉你,没什么玄虚,只一句:fake

  till

  make

  it.”会后顾铮就痛批梁昭,抛弃你的所有仁义、无用共情,不然,趁早准备后路!

  梁昭再不服但也受用,受用他在人心与人情上细枝末节地熏陶她。像个leader,也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,这也嫌那也嫌,回头还是桩桩件件都帮你妥帖到位。

  她学车那会儿,倒车入库总是压线。顾铮就告诉她,你拢共有两条命:

  第一条,后轮入库角要打方向盘调整;

  第二条,方向盘回正时再调车身平行。

  梁昭不懂,“为什么我有两条命?”

  顾铮:“为什么,为什么你姓梁?”

  “……”

  这就是回忆碎片点到线串联起来的顾铮。一个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人,梁昭不会因为他有负面,就抹杀他全部的人格光环。

  至于顾岐安,搁古代就是温柔富贵乡的花花太岁了。无论毒舌还是目无下尘,都是他好身家赋予的资格或者便利。

  撇开那些好涵养好品格,是挺漫不经心、闲散无拘的一个人。儿时相交吧,梁昭觉得大院里属他最讨厌了,成天价地没个正形,故意逗京巴把她招回头了,就问她也是小狗吗,你不是小狗的话,为什么要回头?

  梁昭怯生生答,因为我叫毛毛呀。

  顾小爷故意大人的派头,“我是你,现在就回家质问父母,安的什么好心给我起这个名!你不信,去宠物登记处看看呢,多少小猫小狗叫毛毛。”

  梁昭那次哭了。不是哭难为情,是真真听信了外人谗言,贱名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铁证!

  时隔多年重逢,她还向某人控诉了此事。结果后者没多大印象了,只依稀记得,“你小时候哭起来,眼泪是能南水北调的程度。”

  还说,“三峡水库都蓄不住!一哭就发大水。”

  因为抱着玩心以及移情目的,梁昭一开始也是消遣是游戏。真心嘛,有三四分了不得了,相信顾岐安亦是。

  有一次他下班约她吃饭,碰上面才说,是家里老爷子拘着他相亲,对方滚刀肉般地上医院门口堵了,某人无奈才打电话给她做戏,继而同那人摊手,“你也看到了,我上一任相亲对象还没断联系。你赶紧问问我爷爷,是他记错了还是故意嚯嚯你。”

  梁昭好奇对方的长相,至于这般躲不及嘛?

  顾岐安:“马马虎虎称得上,‘去年一滴相思泪,至今流不到腮边’。(1)”

  诚然,二者比较起来差在细节,但本质上没二样。濮素由衷评价,“你就是好这一款。好到连姓氏都要一致。”

  “这纯属巧合好伐?”

  “巧合是可以主观避开的。”比如濮素“钱男友”姓陆,她后来都有意无意绕开这个姓氏。一个合格的过去式,该是从头到尾、身上每一处都成了你的雷区。

  除非一种,你对他/她还有念想。

  梁昭听到这,恨不得把嘴里裹了生蛋液的鲜和牛吐出来,“少来了。濮小姐,你是最最清楚我的,吃回头草这种事你ok我绝不。”

  乖乖,这下轮到濮素郁闷,“不要内涵我,求求,你就当没听见这事。”

  “那太难了。八卦是女人的天性,尤其关于好友的做/爱细节。”

  “啊啊啊啊,梁昭,你把我杀了吧!”

  “所以,究竟戴套没?”

  “戴……不是,这事还没完了?!”

  破镜重圆到底浪漫在哪?值得一个个文艺创作者前仆后继,一首首情歌苦大仇深。在亲历者濮素看来,不仅毫无美感,还很头大。

  “陆岳阳现在每给我打一次电话,我就想逃,或者直接去大街上揪一个男人领证。”

  “那当初为什么要合作?”梁昭人间清醒地一针见血,也见血封喉。

  是的。如果说明知故犯是人类的通病,那么事后也没必要抱怨。自作,就要自受。

  哇,毒妇人气得濮素半死。以至于埋单的时候,让收银把会员换成她的,才不给你攒积分嘞!

  她叫梁昭且等着瞧,“为了钱、为了生计和容不下的人合作这种霉头,你只要活得久,总会遇上!”

  梁昭翘首以盼的《eva》最终剧场版又跳票了。

  为此,网上还流传起一个梗: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eva,除了电影院。

  果不其然,来之前她一直祈求在影院看到什么路透,哪怕宣发海报也好,来了才发现,空空如也。

  倒是有不少春节档,从很早前就在造势。等进场的时候,濮素问她,过年会来影院阖家欢嘛?

  梁昭曲解了这个问题,本意问是否会全家来观影,她以为指和顾岐安两个人。于是摇头,

  “我们婚后极少一起来影院了。”

  “这不能够吧?我家老头老娘,夕阳红了还不时二人世界看电影呢。”

  “你不能用你爸妈的实例来推导我们的结果呀。”人又不是公式。婚姻这东西,也没什么科学道理。

  梁昭说,她与某人似乎都不多热络电影,确切说,是线下观影模式。加上工作忙,就更是不可及。

  偶尔,她会在网上搜些老片看看。前阵子特为买了家用投影与幕布,觉得还挺有情调。

  事实是每回二人并坐在沙发上,都无法一起从头看到尾。梁昭目不转睛地入戏,顾岐安看个半吊子就会走,或者,她问他感受时他干脆睡着了。

  他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与她杀青的电影。

  濮素旁观者地不禁感慨,“每听你说一些婚后日常,我就离恐婚又进一步。”

  虽然濮父濮母感情还算深厚吧,但从小耳濡目染的濮素也知道,知道这种过日子的小磕碰实难避免。

  曾经爱你的光与假象,现在日日狼狈相对,也不过俗人一双。发现你打喷嚏五官会拧成表情包,会放屁会闹肚子,老了也难逃小肚腩。

  这些骨感的现实,对一贯追求恋爱新鲜感的濮素来说,太可怖了。

  她没法想,没法想陆岳阳老成抠脚大汉,摇着蒲扇使唤她倒洗脚水的样子!

  啊,救命,为什么句句脱不开这个死鬼!

  濮素开始嫉妒好友过分的镇定,“怎么会,你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吧?一年半,在商场巧遇前夫,你一点不意外的嘛!”

  想当初大早上地,她起床看见陆的未接来电,手机差点没给摔了。

  “总会有点什么的,心上没有波浪也有涟漪。毕竟……爱过。”

  末尾二字,濮素咬牙切齿的傲娇语气。

  她又在脑子里捣鼓那个画面:那天二人从杭州和广告商见完面,再自驾回沪。天色很晚了,一城淫雨,姓陆的送她到楼下,停车熄火间,冷不丁问,“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吗?”

  “当然不是。”

  “现在呢?”

  这般如此,如此这般。直到他手离了方向盘,来箍她下颌索吻时,濮素都是懵的!懵着懵着就引狼入室,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
  眼下濮素一定要追问梁昭,同时自己又陷入了那晚的心境。身体很诚实,肌肉记忆很敏感,昨日的某某即便成了今日的陌路,也深谙如何取悦她。

  事后,她顶没出息地哭了,哭什么呢?

  倘若当初我们不那么骄傲,舍一点尊严,何至于今天呀?

  梁昭抱臂的站姿消食,“我是真不意外。”

  且不说顾铮的大本营挪到香港,但人脉基础还在这边,总有机会回来;就是他单纯只是来玩的,碰上了,又有什么呢?

  离婚那天,她就在心里起誓,绝不回头。

  过去再意难平,过了最佳赏味期限,塞进嘴也是夹生饭般难咽。

  “回忆”和“回头”仅仅一字之差,却是两码事。

  好吧,濮素放弃。

  看来她老妈说得没错,梁昭为何能活成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其来有自。人家就是比你通透清醒。

  二人吃得蛮撑。眼见着入场还早,濮素干脆提议,“下楼逛逛罢!我想吃茉沏的芋圆了。”

  “姑奶奶,你还有胃呢?”

  永远别和女人谈奶茶热量!

  值班白板上的手术排量从2改成1,顾岐安放下马克笔,单手抄进白大褂,捧杯喝咖啡。

  今天白班,再有半个钟头就能溜之大吉。

  未曾想,周琎忽而行色匆匆跑来,临进办公室,还一个俯冲差点栽跟头。

  顾某人后退半步,袖手状,“快快请起啊,使不得。你这个年纪我以什么身份发红包呢?”

  “你大爷的!”

  “我大爷倒是行。你先喊罢。”千破万破,伦理梗不破。

  周琎不理会他阴阳,只公事公办地知会,3床病人需要做腰椎穿刺。病历调出来,趁着没下班叫来家属谈谈。

  谈穿刺的利害关系,以及必要性。

  寻常在病人资料调取上,问顾岐安准没错,他记忆力委实惊人,有如活体索引般的存在。能具体到病人的影像片子纹理如何、异常密度影在哪。过目不忘。

  方才手术台上,众人还雅谑,“照老顾这个记性,应该去红娘所。客户说个征婚要求,高矮胖瘦双亲可否健在,他眼珠子一转就匹配成功了。”

  顾岐安哭笑不得,“警告你们,当一个人三句离不开保媒勾当,就是更年期的表现。”

  “那你早晚也有这天。”

  “无妨。等我到了那天你们早化灰了,无人知晓,等于没发生过。”如此恃才傲物。

  然而,每每有腰穿的项目,周琎总是尽可能不让他参与。

  这同之前梁昭手术大家不希望他上,差不多因果关系。说来话长,顾岐安规培刚上岗的时候,理该是同届里的佼佼者,众人都对他寄予厚望。

  但月有阴晴圆缺,偏偏一场事故折损了荣光之路。从业第三个月,他接诊的某位病患需进行腰穿。常规步骤应当是,穿刺前必须通知家属到位,签同意书。

  结果,那么谨慎持重的人,临了却忘了。

  没有同意书,擅自穿刺。院方给予的处罚是丙级病历。

  取消全年评奖评优的资格。连带整个小组,下周期所有病历都要复核;如复核再获评丙级,则需离岗培训三月。

  这样的差池,落到顾岐安头上,大抵就类似尖子班的优等生在高考失利。

  令人费解也唏嘘。

  而理由是什么呢?周琎知晓,是他大学女朋友秦豫出了车祸,两件事同天发生。

  顾岐安接诊病人的当口,秦豫还在抢救中,生死未卜。

  回忆不同于现实的地方,就在你言语如何柔化得轻飘飘,一语带过,物是人非。当事人都始终记得那一刻、那一秒,有什么血淋淋,有什么来不及,

  有什么本该避免,却又一念永生。

  很长时间里,顾岐安都不许周琎提她。即便错过就是错过,但回想起来的种种遗憾,能免则免罢。

  窗外天色从蟹青往蓝黑过渡。顾岐安听闻是这个由头,心上也不由一掉落,缓缓,努下颌让周琎自己调。

  “我先下班了。”

  濮素喜欢奶茶底子无糖,再多加物料的配法。

  这仿佛和自欺欺人一个道理。

  表面上零糖四舍五入奶茶也无热量。好比她反复鞭挞自己,冷落姓陆的几天,几十天,这事就翻篇了。

  “没什么藕断丝连是冷处理解决不了的!如果有,就多来几回。”

  点单区前,濮素义愤填膺的嗓门好大。大到几个无辜路人侧目,大到梁昭想就地绝交,

  更大到,有一行人恰巧途经,从被话音吸引到认出梁昭,就这么停下来。

  领头的那个轻喊,“梁昭?”

  二人齐齐回眸,就看见顾铮。一个人该有多健忘,多预后良好,才能那般若无其事地、老友契阔般招呼她。

  且还云淡风轻地笑,关照同伴先走,他人来近几步,递手与梁昭。

  后者自然无视,反倒问濮素,“你是几号?问问还要等多久?”

  顾铮不无淡定地收回手,落到腿边,打量她的举手投足,发现一个华点:

  梁昭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。

  错愕感只在心里掠过一秒,又匆匆归无。他是听说她再婚了的,人脉广的人,从来没有无法扫听的消息。只是眼见比起耳听,缓冲时间更短促,他很难不意外。

  徐徐,姐妹二人要走了。

  梁昭都不屑告别,濮素拉不下脸子,嘬着吸管冲他挥手,“再见!”前夫哥。

  —

  两个钟头后,观影结束的梁昭才从miranda处得知:

  顾铮此番来上海不是玩也并非短程应酬,

  是来当他们公司合伙人的。

  挂断电话的梁昭坐在车里,心神从绽放到枯萎,脑子里轰隆隆的霹雳。

  她问副驾上的濮素,“你嘴巴怕不是开过光?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为什么前脚才咒我,这秒就应验!”

  梁昭把新买的宜家灰色铁架挪到玄关,衬上新漆的朱红背景墙。配色相得益彰。

  原先那个占位又豆腐渣的六斗柜,扔掉了。

  她喜欢这样,从日常清库存就要狠心的断舍离。好像见微知著。多在小事上培养锻炼,在感情上割舍也能易化。

  收拾停当,把今天穿的鞋送去阳台,新买的白盘土锅搁进厨柜,完毕,梁昭才有闲心到书房。

  只见顾岐安坐在案前,专注办公的样子。他在制作教案,副高有本科带教任务,下学期s大开学他要教授神经病学。

  眼下,人难得戴一副细框眼镜,手边半杯黑咖。把一个个知识点化繁为简,做成图表,也贴上具体病例。

  许是乏了,他指间夹着烟,撑在额角不住揉按。烟雾在周身笼成微蓝的屏障。

  梁昭想到《花样年华》里周先生的经典剧照。男人抽烟尤其夹烟扶头,衬衫之下肩胛骨微微耸立,会有别样的性感。

  当然,这不妨碍她毁气氛,问某人,“你大概还要多久?”

  “什么?”伏案人茫然望来。

  “我说,你要多久收工?有事找你商量。”

  顾岐安闻言作思忖状,转头又看看屏幕,即刻摘眼镜,“现在说罢。教案不急着做。”

  “其实有三件事。其一是我的年终奖到账了,过年想多给我妈一万。毕竟这两年情况特殊,老太太跟着边上住,各方面花销都大……”

  梁昭靠在门板上,甫说完,某人就捻着烟头颔首,“这个不存在商量。你的年终奖,完全有自由决定去路。”

  “好吧,”脚从拖鞋里微微剔出来,梁昭后脑勺按着门板,“其二就是,今年除夕我们能在家里将就着过嘛?没必要去老宅麻烦秋妈了。”

  顾岐安面上些微一滞,“但今年老爷子在酒楼订了宴席。”

  “有没有可能,我们不用出场?”说实话,她好烦那些个繁文缛节。中国人永远逃不掉人情世故,七七八八。

  顾岐安放下二郎腿,空下的那只手托腮,反问她,“你说呢?”

  “……”

  罢了。梁昭直起身子正欲走,案前人疑惑,“不是有三件事吗?”

  梁昭也是这一秒才受提醒,她漏了最紧要的第三件。抑或,压根就没想好是否说。

  没想好,所以两段铺垫之后,正说到兴头上,又打起退堂鼓。她是想告知顾岐安,顾铮或许会来当合伙人的事。即便尚未最终拍板,某人作为她现任合法丈夫,也有权知悉。

  且婚姻的基石:平等,信任与经营。

  平等他们做到了,后两点却远远不达标。

  对面人清明的目光审视里,梁昭再而衰三而竭,末了还是答,“我数错了。就这两件。”

  说罢抹身而去。直到熄灯就寝前,胸膛里心脏还突突地,她不懂这番罪恶感是为哪般,好像出轨未遂既遂似的。

  实际上什么也没做。

  翻来覆去一小时,梁昭摊煎饼般地难难入睡。

  看到书房那头还亮着灯,她干脆下床走去。甫到门边,就是一阵薄薄烟味。

  从虚掩的门缝睇进去,顾岐安还坐在案前,只是不再看电脑。而是手抵额角,微垂首半阖目,垂在身边的手指间,夹的烟头积了长长一截灰。

  透过他睡衣袖口,梁昭再次瞧见那个文身,若隐若现。

  一定是脑子抽筋了,此时此刻,她才会下意识想起今晚夜读到的句子,

  来自《倾城之恋》:

  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,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。

  话说回来,她倒是挺能共情白流苏的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注1:原句相传是苏轼小妹调侃他的话。

  ——

  新春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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