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10-_听牌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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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10-

  高楼之上悬着无情月。

  照人间霜,照地上人。清辉下,白肤瘦单的陈昭善显得更白,或者是冷。濮素催她赶紧回家,一瞥眼望见男主人的车来了,正好,“夫妻双双把家还。”

  “濮女士,你右嘴角少个东西。”

  “怎么了嘛?”

  “少个痣。”

  这是个什么无厘头脑回路!濮素伸手就拍好友,“取笑我是媒婆哦?可以,反正我也算你们的牵线人。这年头红娘生意不好做、熟人买卖更难为,能在你俩这里做成个招牌,我也是爷青结了。”

  姐妹二人的贫嘴,顾岐安在车上听得一清二楚,烧完烟才落锁下车。

  是处属于小区二期房。去年入户的时候,地库车位售空了,只能忝居地上。库线空间很紧窄,车主一旦归家晚了,就尤为考验技术。陈昭善才不会向某人服输,坦白自己入库一般般。从而当初抢占一排位时,她逞强的说辞是:不管,我就要在前面。

  顾岐安同意了,也不是让着她,主要懒得在细节上同女人碰撞。于是他每次停完车,就会像眼下这般,车头正对着夫人那辆宝马2系旅行车的屁股,牌照末位886。

  怎么看,都怎么是她随时会拎包走人的意思。

  下车的人单手抄兜,很闲情的样子,掂着钥匙串等她们结束ladystime。

  濮素闲话说罢,要告辞了,他才不咸不淡地隔空颔首,算作问候。“媒婆”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呀,什么是重色轻友、过河拆桥呢,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

  她路过顾岐安,狠狠刮他一眼,潜台词不言而喻:对我死党好点!真闹出什么事,别说你们都是我朋友,手心手背皆是肉,姐妹淘不帮姐妹,还帮你个臭男人么?哼!

  岂料有人会读心且诛心,“辛苦你又代劳居委会走访。”

  一句话,差点叫濮素栽个跟头。

  陈昭善原地抱臂目送她,等人走远才看回来人,“今晚回得很早。不用social的?”

  “他们要过年,我也要啊。”像是在强调什么,顾岐安顿两秒,又补了个“陈小姐”,拖沓着几分倦怠无奈。

  “说得我不让你过年似的。我不信就没人约你打牌喝酒,难不成你都是这么推脱的?”

  “你是在对我查岗吗?”

  陈昭善不作声了,顾岐安也缄默凝视她。二人总是擅长把天聊死,在这点上也极为地默契。算不上冷战,只是偶尔不对付了,就双双把话题择开,不解决,更不车轱辘地吵。因为没台阶可下,诚然,陈昭善自省她不是个会造台阶的人。

  两厢无言之下,顾岐安就定定站着,内心在掐秒,看这女人能扛冻多久。

  殊不知这世上所有美丽大过天的女人,都是不要命的。冻死事小,失节才大。

  顾医生终究投诚道:“陈小姐,我饿。”

  他开口间吃了一嘴她的香水味。就在陈昭善心软值拉满,想说那回家吧的时候,某人又,“但是现在饱了。”

  “顾岐安,你逗狗玩呢?”

  嗯,逗狗玩。那也要你经逗啊,很显然,陈昭善是全无玩笑天赋的人,或者是不甘心充当捉弄对象。顾岐安话不投机地作罢,自行先进楼道了。

  一步步拾级上,夜风侵肌般阴冷。他每天回家都是极端疲劳的状态,要应付各种人、各种事,和时间争抢,同生死较量。

  最忙累的时候,也难免想要贴靠什么,身与心俱是。而不是像当下这样,躯体一层层拖上来了,灵魂却沉到底了。

  都说最理想的家该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。

  顾岐安开门间,无声浮浮嘴角,回头又看陈昭善还没上来,他先进门罢。给她留盏灯,和一条门缝。

  陈昭善身上这套gucci是去年买的,自给自足的生日礼物。菱格纹logo印花,驳头绲了红蓝边,衬衫款型修得人挺刮且英气。

  她是个极为讲究的人,衣食住行都是,用陈女士的话叫骚包。大小姐双手一摊,在她眼里,骚包算褒义哦,和作一样。我权当你在夸我。

  以及,我挣钱不外乎这一个目的,为了让日子更好过、生活水平更高上。

  彼时衣服买来没几天,周围人皆赞不绝口,主人却觉得不对劲,差点什么。跑去剪了个齐颈短发,才对味了,要的就是这个干练感。

  对此,陈瑛在牌桌上吐槽,“个小宗桑。头发辛辛苦苦养十几年,就为件衣服剪掉了,侬港(你说)可惜伐?衣服有的是,头发多难攒啊!”

  那些牌搭子、老姐妹都是巷子里从小看着昭昭长大的。有时候,屋内人不定比门口人看得清。她们宽慰陈女士,“你家昭昭就是这样的呀,完美主义,但凡离满分还缺个,她是拼死拼活都要拿到的。凡事要么不做,要做就做最好,不给任何人拿到错处。”

  陈昭善摸摸索索到三楼的时候,楼上传来开门声,紧跟着那人进屋了,也没喊她。落后者莫名一顿,随即,爬楼干劲像个鼓到顶的气球,有人松手,抑或她自己不想继续吹,球就陡然跑没了气。

  她干脆歇歇,拢紧着领口。想到去年买到这衣服,剪短发都是两天之后的事了,顾岐安的生日礼物才给到。

  是一对香家的中古耳环。miranda是香迷,懂行地告诉昭昭,这款在市面上很难淘到了。送礼人心意可嘉呀!

  陈昭善闻言一语未发。

  能说什么呢?总不能说,她没耳洞,也从来不佩耳饰。

  和传统夫妻不同。这二人在炊事上是各趋极端,要么清汤光水,要么大荤大肉,后者特指年节期间。

  所以,姗姗而归的人沐浴完毕,湿发站到冰箱前,就犯难了。没得吃,这几天都流连种种宴席,回家只想吃些汤汤水水的,松泛一下肠胃。

  而冰箱里净是些重油到看一眼就积食干呕的食材。

  陈昭善站在电视柜前点香薰,血橙香。火柴熄灭的烟气,将将要爬过边上水培的绣球花,厨房里有人喊她,“陈小姐,我们家对外挂个招牌,就能同盒马肉类区抢生意了。”

  听话人板着脸,“外卖。”

  “外卖小哥难道不要过年的吗?”

  又来了,过年、过年。仿佛这两个字是万金油,套入任何死局都能自洽而解。陈昭善丢掉火柴、走去厨房,顺着他的逻辑反问,“那么,我们家唯一会做饭的人就不用过年了嘛?”

  说着,站到他身板和门框的圈围里,让顾岐安起开。

  某人却不理会,低头觑她,顶真地强词夺理,“那你过年是和谁过呢?饿**我,你又上哪去过年?”

  陈昭善吃瘪,一阵词穷。倒是他发尾冷不丁滴落的水珠,砸到她眉心,唤醒她的精神以及斗志,“和你的牌位过。”

  “那你要戴孝三年的,”顾岐安撤下撑在门板的手,顺势到她眉心一揩,“三年。”

  “戴孝?不,我会把你的尸骸从坟里刨出来,烧成灰到大海扬了。”

  说罢从冰箱里拽出一捆挂面,以及两个鸡蛋。

  陈昭善纯粹是讨厌这人动不动就支配她下厨,炊事班都有饷钱拿呢。你想吃什么,不能自个动手丰衣足食?

  只可惜置气的人没说为什么,顾岐安也就不问原因。他只当她又是小性子使然,每天一顿火,必要的排毒环节。这和女人说话啊也是门玄学,尤其是陈昭善这样的,语言组织不好就招来**般的杀身之祸。

  丁教授从老二历届伴侣的共性归纳得出,什么锅配什么盖,你就是喜欢泼蛮小妞。喜欢人家呛着你,一来二去、寸劲消退成服帖,再哄着你。

  顾岐安不置可否。兴许是吧,兴许有过这样的人,但怎么着陈昭善也不是此类。

  她属于看起来不辣,结果不可貌相,进嘴回了三道味还麻着你那种。

  一碗阳春面足够饱腹。

  盖着蓝白格子涤棉台布的长桌边,陈昭善身上薄薄的油烟味尚未散尽。她坐着,手托腮,看顾岐安慢条斯理地用餐。

  不戴眼镜的缘故,他眉眼更清晰了,笼在朦朦白雾里。她思绪悄然长出根手指,细细地描摹,在眉弓和鼻梁上会多划几遍。

  因为这两处最贴合她取向,或者不妨说,最能填上她心里汩汩涌流的血窟窿。

  陈昭善经常这般背着某人温**他的五官轮廓,久而久之、润物无声,成了三餐一觉般的习惯。

  有时候描着描着,那眉眼会虚化、看不真切,眨一眨眼晕开雾了,她还是清醒他姓甚名谁的。只是不想承认罢了,忘记在哪里看过的话,说女人用惯了a货会信以为真,哪怕虚荣心的背后满满假相,外人问起来,也会坦荡磊落地显摆,我用的是正品,如假包换!

  ……

  思绪倍速播放,突然有人出声刹住进度条,

  “我吃完了。”

  对面人双眸无辜地瞧着她,就差言明,想谁呢?

  陈昭善这才陡然踩空似的醒神,拾起碗筷就走。到水池边,愣几秒,将汤渣一把倒进去。

  二人就寝时已经快零点了。

  顾岐安在书房帮老纪查阅些导生论文,完毕,揉揉眉心,支起身躯折回卧房。双人房陈设不多,视野极为空阔,风格是当初陈昭善按着自己口味设计的,勉勉强强算宜家风吧。

  床边落地灯圈出一片光照,暖色且不扎眼。她喜欢留着灯睡觉,哪怕身边有人作陪。

  顾岐安将亮度调小些,躺下良久,才隐约捕捉到另一侧的窸窣动静。

  他转过身,“还没睡?”被问的人侧身向外,闻言只摇摇头。随即,有人温热的气息挨过来,伴着漫不经心的安抚声,“睡罢。”

  “你今天到家的时候,车里在听什么歌?”

  “……忘了。”

  答案叫陈昭善一阵好等。

  她追问你就不能再想想么,仔细想,我很好奇。可惜顾岐安累坏了,没几秒便垂直入睡。徒留她一个人醒着,看那高楼之外的无情月、灯火支离的人间,

  然后无声拉高些被子,抹掉眼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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